学习日志 2024年3月14日 星期四
文字及整理 | 中霖
昨天中午内部读书会，镇华老师谈到中国文化的“大传统”与“小传统”。他说：“大传统不讲话，地方习俗小传统就开始迷信化。”所以，下面谈谈这个问题。
何谓“大传统”？就是“天地人”三才贯通之道，即中道，即王道。扩展一点，就是以“立五尊”为标志：“天-地-圣-亲-师”，天人贯通，一路下来，把“我”的精神维度就撑开了，天大，地大，人亦大，故我要尽人之性，赞天地之化育，与天地齐。
何谓“小传统”？就是各地的民间信仰。请立品同事替我淘了一些这方面的书，正好藉此机会梳理一下。在这批与古代民俗研究有关的图书中【其中有美籍学者许烺光著《祖荫下》（九州出版社2023年版）、日本学者白川静著《中国古代民俗》（海峡书局2023年版）、吴伟明著《和魂汉神：中国民间信仰在德川日本的本土化》（三联书店2022年版）、岳永逸著《灵验·磕头·传说》（漓江出版社2023年版）等】，收集资料最丰富、阐述最全面的是一位法国传教士禄是遒神父（Henri Dore, 1859-1931），花费毕生精力，编撰的《中国民间崇拜》（中文简体字版是根据10卷本英文版翻译的，最初的法文版为16卷）。
《中国民间崇拜》第六卷英译版序（作者甘沛澍[M.Kennelly,S.J.]，作于1920年）有一段这样的表述：
本书是《中国民间崇拜》(Researches into Chinese Superstitions）丛书第六卷，从本卷开始进入本系列第二部分，论述在中国受到膜拜的男神和女神、文化英雄、神仙、妖怪（genii)、神秘性和神话性的人物，换句话，即“中国的万神殿”。到目前为止，很少有人科学而充分地对待这一主题，似乎是碍于其庞杂，也可能是由于其艰难，因为这需要进行极广的研究工作，需要全面具备在民间广泛流行的儒、释、道“三教”知识。虽然三教当中没有任何一教宣称有一个神圣的起源或者特点，只是表现出人们试图去解决一些重大的生命问题、神的问题、灵魂的问题、与之相关的永恒问题的自然努力；人们在以下这些事情上渴望获得帮助，诸如与恶魔作斗争，从尘世中解脱出来，对不朽的不断追求，以及来世生活中的永恒幸福。很多读者对于中国的宗教所知甚少，因此有必要简要介绍一下它们的大概特征。
三教的特征：儒教与其说是一种宗教，不如说是一套政治伦理体系。在神与人的灵魂不朽这些重大问题上，孔子没有把话说得很明确。后来这一学说的阐释者，特别是朱熹，将上帝等同为理性或者律法，因而将他仅视为一种抽象的法则，或者是道义层面的人性。现代的知识分子是一些十足的无神论者和唯物论者，然而他们却崇拜文化英雄：如文神文昌；魁星，这个借自于道教的星神；朱衣；金甲。他们还把崇拜之心延伸到武圣关帝。儒家反对人们崇拜任何神，因为他们对一种纯粹非物质存在的概念很不习惯。他们关于神的观念被物质化了，他们搞不清神所居住的地方以及神所创造的物质世界。儒家从伦理法则出发，造就了文化人、公民，却很少培养人们观念中的灵性内容，将人神之间的一切联系都抛弃了，从而为多神论和迷信敞开了门户。
于是佛道趁势而入，力图填补儒教无法提供的宗教需求。道教将古代的自然崇拜和精灵崇拜人格化，并且颂扬神仙、真君、神化的隐士和术士，劝人们清静无为，将沉思默想置于行动之上。道教的天堂位于群星之中，或者是在真君的岛上，在那里，大家都享受着永恒的青春。道教在晚期阶段，堕落到这种地步，寻求长生不死的仙草，变成了一种梦想家的宗教。另一方面，佛教给中国人提供了一些美好而慈祥的神，这些神不仅能够满足他们今生的愿望，而且能满足死后的要求：如慈悲之神观音；又如，把人领向西天的阿弥陀佛，西天对中国和日本的佛教徒来说是天堂或极乐世界。人们一般在佛、道二教中寻求庇护，这两个宗教慢慢地在中国流行起来。
三教是基于三种不同哲学体系。政府不时地对三教予以资助，因为它们的思想得到了政府的承认。皇帝为佛教著作写序，帮助他们编纂佛教正典，甚至进入佛门为僧。康熙将观音像赐给浙江沿海的普陀山的寺庙；乾隆将他在杭州的宫殿给了佛教僧侣，那是他祖上传下来的；政府官员们，虽然公开承认是儒者，却到道教和佛教的庙宇里去祈雨；儒士们崇拜佛教的慈悲女神观音，虽然儒士们看不起佛教，但是仍为建立佛教庙宇提供捐助。
三教的哲学影响了中国伟大的作家，并且影响了民族伟人们的性格。三教之间，虽然不时地会出现敌视，却逐渐相互忍让，如今三教共存，并且说来很奇怪，甚至在同样的个体身上，并存着对三教的信仰。儒教理论上是国教，并且控制着国家的道德，但是官员们也在佛教和道教的庙宇里按各自规定的方式敬神。民众对三教都相信，遵守三教的规矩，而不会顾忌期间相矛盾和不一致的地方。三者就这样合并、混合并且相互融合在一起，正如中国人所说的，三教合一。
从这篇外来者的观察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某种误读。
首先，对于“神与灵魂不朽”等问题，孔子的态度并非不明确。因为孔子承续的圣王之道，“六合之外，存而不论”，故“敬鬼神而远之”。而在中国人自古以来的信仰中，首先是敬天地，然后才是敬鬼神；但在中国人的观念中，从来就不存在唯一真神。而且自颛顼“绝地天通”、抑制巫术之后，华夏文明就不再以宗教立国，而是实行充分肯定“人”的王道政治，或曰礼乐文明。
故在后世的儒家传统，可以尊重民间信仰，包容外来宗教，但始终是以“礼乐教化”为主干。而礼乐教化中，就包含着对天地、对人神的祭祀。而非西方人理解的只是一套哲学伦理体系。朱熹当然也不是他们理解的仅仅是一位“理学家”（类似他们的哲学家）。朱熹毫无疑问，也是在传续以周公、孔子为代表的圣王之道，他是传道人，而非狭义上的学者。
“大传统”与“小传统”这个说法，是一个西方人类学概念，首次出现在美国学者罗伯特·雷德菲尔德（Robert Redfield）在1956年出版的《农民社会与文化》一书中。作者在书中提出一种二元分析的框架，用来说明在复杂社会中存在的两个不同文化层次的传统。欧洲学者用“精英文化”和“大众文化”对这一概念进行修正。认为“大传统”通过学校等正规途径传播，处于封闭状态，不对大众开放，从而成为精英的文化；“小传统”非正式传播，向所有人开放。从而导致“小传统”有精英的参与，而大众则没有参与“大传统”。因此“小传统”由于精英的介入而受到大传统的影响，而“小传统”对“大传统”的影响则微乎其微。
20世纪初，中国经过“新文化运动”，全盘引进了西方学术的评价标准，所以这个所谓的“大传统”完全被学术化了，尧舜禹等圣王，成了神话传说中的人物（因为考古学找不到证据），孔子、老子等圣人，其身份成了先秦时代的思想家。中国的主流学术界、教育界完全用现代人本主义的观念去解释古老中国的一切，包括中国人的信仰。这就是镇华老师讲的“大传统不讲话”，也就是说，主流学界不再谈“信仰”，而只谈“思想”和“理论”。中国自古以来的“敬天法祖”的信仰，被认为是封建迷信。
如今，重建礼乐生活，必须要恢复这个“大传统”。而要想对这个“大传统”有感，而不是以理解的方式，我们应当向民间一直保有生命力的“小传统”学习。然后，化繁为简，推陈出新，最后，将行动落实在家家户户重建明堂，立五尊“天地圣亲师”，敬五伦“仁义礼智信”。
不难的，就是如此易知易行。而且唯有如此，人生才能通达，否则在欲海浮沉，身不由己，永远是漂泊的灵魂。昨晚，组织孩子们进行观影后的讨论，感觉为孩子们早打预防针，太有必要了！否则，这么清纯的孩子，被社会各种混乱的价值观带跑，眼里不再有光，只剩欲望满足之后空洞的眼神，实在令人痛心！
一早起来，读到孩子们的日知录，十分欣慰！详见以下夸父班同学日志选编：
■ 01
晚上观影后，聊到了灵魂的事。一生一死，不对立，只是时机到了显现出来，时机未到，生命换了个形态，但从不消亡。
每个人的灵魂都不尽相同，有层次之分，而其最核心的底色却都是一样的。人们用各种概念硬生生造出了一个“我的灵魂不灭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如果能明白其中不变的东西，就广阔了，不会再限于一个“我”当中。因为一个个生命背后，其底色都连成一片。
一个灵体入到肉体中，这个生命会受到许多意识的影响，慢慢就僵化了，时间久了，肉身熏染的习性还会反过来影响到灵魂。所以肉体切不可糟蹋，要回到最初的样子，精气神相合，尽其天性。
■ 02
《莉亚的七重人生》看完了，其实并没有颠覆我的认识，而是发现当我真正看到这些场景（性行为、同性恋、跨性恋……）时，会不知所措，震惊……
观影结束后和共学营的同学讨论，跟他们讨论很开心！也分享了大家不同的感受、精神面貌。经过讨论总结，我觉得重点不在于影片有多好玩、多娱乐，而是体会背后所传递的观念，并超越。
无论男女观、生死观，都是我们一生的课题。“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是履行天职，再自然不过，而不是现在为了快感，各种作！生生不息，永远都是终始之道。有死才有生，但必须是“贵生”，要爱惜生命的。
细水长流，清泉亹亹。——超拔！
■ 03
天渐渐回暖了，下午走出自习室，望见池塘印着点点嫩黄，是迎春花吧！站在温和的风中，柳枝摇曳，已经生芽了，甚是可爱，才恍然，春天真的来了，喜悦，生机从未远去。
晚上看完了电影《莉亚的七重人生》，之后分组讨论。发现我们其实在意识上的局限与被构造挺多的。灵魂、肉体、宗教、生死观、男女观……真正可长可久的是什么？这必是我要参悟一辈子的。但有一个是可以确信无疑的，唯有上达中道才能走得通，也就是回到够大的开始，所有的生命从那里长出来，灵魂、肉体会死，天地不会死，祂不会亡，累生的业力从不分好坏，但是要“转化”“通达”，就要破除一切执着。现在的我还体悟太少，不过一定走在天人的路上。
生命珍贵，这个电影也让我更加体会到了，若这条命不当作慧命来活，那便太对不起了。
——真诚爱自己！
■ 04
● 乘物游心，寄于天地以养中，至矣。
早晨大家一起读了新发的《中说选文2》，读完很喜悦。中，上通下达，上通于天，源头活水；下达至每个人心中良知，合乎天地之道，真是明朗极了。
下午书道课，雷蒙老师带着我们去捡石头，当大家满载而归时，经过大明湖旁。不知是不是错觉，太阳从云端照射下来，印在身上，印在湖面，也印在玉泽园我们的屋子上，而我们的房子也迎接太阳的光亮，迎上去，美极了。人是时光洪流中卑微的一刹，但我们也可以活出天地中最高贵的东西，不是把“我”丢得什么也不剩，而是与祂连接，同频共振。
晚上把《莉亚的七重人生》看完了，多多少少，我的观念都松动了一些，在讨论时的感觉很明显。宗教与圣学的区别，有一点是在于“灵魂”与“良知”。“灵魂”是带有“自我意识”的，带来了累生累世的习性；而“良知”则是灵魂的底层，那个才是恒常的。“我”会消亡，惟有祂，一直在。
读到孩子们的文字，非常赞叹！穿越人类意识的重重迷雾，首先要有正见。多少大学生，多少父母和教师，都无法把这件事情说明白，孩子们三言两句，就穿越了，太棒了！
天底下的事，是有大是大非的，绝不是“我愿意，怎么都可以”。判断是非的原则是什么？不是某个所谓权威的意见，而是超越所有人类意识的那个。祂不是人格化的神，而就是天地之心。惟有复见其天地之心，才能活出天地的美好，才能通天下之志，定天下之业，断天下之疑。
无限祝福！无限感恩！
另外继续为大家奉上《王老师讲易经》选编，
详见次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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