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王韦华
今日甲辰冬至，九点三十分，第二届道安礼乐生活节暨第九届中国文化课程研习营（以下简称本届道安生活节）招募正式对外官宣。
冬至极阴，数九极阳，两者至此交相震荡，自当有份天地气象。
打开生活节官宣，主旨鲜明“天一生水，正本清源”，活动安排琳琅满目，井然有序。五大营地内容有如画卷一般依次展开，令人神往。
想起近日明雨老师在自己的学习日志中提到：“我们所有的思考和行动没离开过两大领域：一是健康，二是教育，而这两者本是一体两面。“大健康”和“大教育”的本质是“大养生”，即韦华校长总结的“五养”：幼儿养性，童蒙养正，少年养志，成年养德，老年养福。” 并由此明雨老师对道安礼乐大学未来发展的方向提出了新的思考，“道安礼乐大学已进入一个新的发展阶段，不再是辛庄师范时期主要服务于一线的教育工作者，而是服务于全年龄阶段的受众。”
可以说本次生活节的整体安排集中体现了这种思考。这种思考既源自于过去辛庄师范十年对生命教育和传统文化教育的实践探索，更是基于新冠病毒期间辛庄师范走出北京，成立道安礼乐大学（以下简称道大）之后，一群人行走在更广阔的祖国山河大地之上以及矗立在中西方文化教育交融（尤其是中国民间的乡俗文化教育与华德福教育、蒙特梭利教育的融合等）的大时代背景之下的生命自觉，一切都是自自然然发生的，生命使然，时代使然。
它的意义和价值目前尚不敢说有多大，但生机无限，自然也不可小觑。故非常有必要对“五养”教育做一个小小的梳理。
“五养”直接来源于中国古代的“四养教育”，即“幼儿养性、童蒙养正、少年养志和成年养德”。同时也基于道大的使命（“服务人，成就人，鼓舞人”），特别是未来道大工作的着力点以及当下社会的现状，我们增加了一养即“老年养福”。所以，从文字表面上看，并没有多少新意，它的价值和意义在于理论上的传承和创新，以及实践层面的包容和贯通。
一、“五养”教育是基于中国人对“人”的本质思考
我们不妨先来看看古人是如何定义人的。
《说文解字》说“人，天地之性最贵者也。”中国文化有一个基本逻辑，人是天地所生，是自然之子，只要是人，就承接了天地之本性，故人生而圆满，无需他借。《黄帝内经》说：“人生于地，悬命于天，天地合气，命之曰人。”《阴符经》说：“天性，人也”心性就是天性，就是生命的本质，人的心性从天性而来，也就是《大学》里讲的“明德”，王阳明讲的“致良知”，也就是人们常讲的“赤子之心”，“不忘初心”中的“初心”。所以《中庸》中讲“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这是其一。
其二，古人对生而为人充满自豪和自重，认为人是天地间最尊贵最神圣的，也是最能代表和显示宇宙大精神的。《礼运》说：“人者，其天地之德，阴阳之交，鬼神之会，五行之秀气也。”又说：“人者，天地之心也”所以，把天、地、人并为三才，《尚书·秦誓》说：“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礼记·礼运》：“人者，天地之心”。《道德经》说：“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人居其一”。
其三，人德来自于对天地的效法。“天垂象，圣人则之”（《周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德经》）“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周易》）人之所以谓之天地之心者，因为人能与天地合德。禽兽草木亦为天地所生，但不得为天地之心者，因无天地之德、五行之秀也。这也是人与禽兽的根本区别。
其四，天人同构，天人合一，人作为“小宇宙”和天地大宇宙是相应相通的。《黄帝内经》认为人的身体结构体现了天地的结构。《内经·灵枢》中说：“天圆地方，人头圆足方以应之。天有日月，人有两目。地有九州，人有九窍……”当然，人天同构只是天人合一观的比较粗浅的层次。天人合一观还包括人天同类、人天同象、人天同数等等，这里不做细说。
所有的古圣先贤所有的经典中无一例外，对人高度的赞美高度的肯定，只有人可以顶天立地，可以与天地并列。“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下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於人乎？况於鬼神乎？”并把这种人称之为圣人、神人、真人和大人。
由此，教育最大的目标就是把人培养成“大人”，中国的教育即为“成人之教”，平实而伟大。
这是和西方文化有根本性区别。西方文化有着三大源头，分别是：古希腊文明、古希伯来文明、古罗马文明。以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为代表的古希腊文明，发展为后来的科学传统。可以理解为科学文明的起源。这一派从生物进化的角度基本把人定义从猿猴进化而来的高级动物。古希伯来文明和犹太教从对上帝的敬畏，引发出宗教原罪思想。可以理解为宗教神学的起源。这一派基本上认为人由上帝所造，并且带有原罪。
由此，我们看到中国古典教育的逻辑起点是出于人的圆满性、自足性，人性本善。而西方现代教育的逻辑起点是基于人的进化论或原罪论，认定人是自私的。也可以说东方人的思维、理念跟性德、天性相应，西方人的思维、理念跟习性相应。这是教育的起点也是根本点。
但是要特别注意的是我这里讲的西方现代教育指的是整体情况，个别也有让人惊喜不已的。如蒙台梭利创立的蒙氏幼儿教育，这位罗马大学第一位女性博士被称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教育家说：“婴幼儿带来了上天的全部信息”（王镇华《蒙台梭利的幼教体系》P9）认为婴儿自身本自具有最强大的生命力、学习力包括精神性。这和古人讲婴儿的赤子之心、纯阳之体、自性圆满，几乎没有太大的区别。可见回到生命的最高层次去看教育的话，中西、古今教育并非绝对的对立。
二、“五养”教育是基于对全生命阶段成长链的整体性思考
首先说明一下，古代对每一个年龄段并没有特别严格的年龄大小的划分。这里主要参考了大多数人的说法和个人的一些思考，故不必过于机械。每个孩子的身体发展、心智成熟的时间也许都不同，无法做到精确。
但我们说教育必须依据于人的生命成长规律。《黄帝内经》对人的生命成长规律有比较详尽的归纳。女子以每7岁作为一个生命成长期，男子以每8岁作为一个生命成长期（顺便说明一下，这里指的岁是虚岁，包括了怀胎的十月在内）。西方华德福教育的创始人鲁道夫·斯坦纳先生和蒙氏教育的创始人蒙台梭利女士对此都有大致相同的发现和表述。斯坦纳说：“事实上，每七年到八年，我们的外在物质身体，就会有一次蜕变，或者说，至少在基本的部分会有所改变。”（斯坦纳著《华德福教育的本质》P51）这种改变就是教育的身体、生理基础，每一个成长期都有不同生理特征，都需要与之相配，通过不同的教育方法，完成不同的生命成长内容，既不能拔苗助长，又不能停滞不前。
具体来说：
（一）幼儿养性
很多地方把幼儿的年龄段定为0-3岁，这里指0-6岁，即学龄前阶段统称为幼儿阶段。学龄前即没有到正式的学校教育前的这一段。当然养性的重点是0-3岁。
“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发长。”“丈夫八岁，肾气实，发长齿更。”这是《黄帝内经》的说法。没有换乳牙（7、8岁）之前，是孩子天性纯然，感官感觉发育最快的时候，是乾卦初爻“潜龙勿用”的时候，不能过早启动和开发孩子的智慧。古代没有幼儿园，这个阶段的教育，基本上属于家教的范畴。中国传统家教的精神没有，家规家训家风基本丢失了，这是最大的文化损失。古人把这个时期的教育叫“扎根教育”，特别重视。这个教育其实从怀胎就开始了，母亲怀孕，讲胎教。怀孕的时候，念头要端正，不能有邪念、恶念，不能有负面情绪，要看美的，要行善的，言行举止都需端庄，让孩子在坐胎的时候就秉受母亲的正气。孩子生下来，0-3岁这一千天左右的时间又是一个关键期，叫“三岁看大”，所有一切不善的、负面的，绝对不能让婴儿看见、听见和接触到，这叫护其天性。孔子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对这个时期而言尤为重要，因为孩子天性纯然，一张白纸，特别容易被熏染。
3-6岁，是我们现在的幼儿园教育时期，是孩子们自我意识刚刚开始觉醒的时期。0-6岁，幼儿的脑神经、身体机能、对手部肌肉的控制将得到较大发展，正如斯坦纳所言“孩子出生后的头七年，正是形塑身躯最重要的时期”。这个时期，教育必须透过“内在”唤起他们的好奇心。蒙特梭利有两个伟大的发现，即吸收性心智与敏感期。王镇华老师把它理解为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德与道，也就是良心觉知与天性成长（见《蒙特梭利的幼教体系》P8），确实十分切合。蒙氏教育特别强调启动幼儿的“内在动力”，特别要求成人不能干扰孩子的敏感期。认为“真正的教育是要尊重对方的节奏，不是用你的节奏去拉、去推、去赶。”这和孟子、王阳明所讲的“良知良能”有相同的地方。
（二）童蒙养正
童蒙养正阶段大概在7-13岁之间，大概正好对应小学阶段。
关于童蒙养正，前人论述详实，如朱熹的《童蒙须知》、陈宏谋编辑的《养正遗规》、李毓秀的《弟子规》等等，如何端正身体、如何端正行为、如何端正意念、如何端正人格。前人讲的极高远而近精微，可惜咱们把老祖宗的这点血脉都丢得差不多了，多说无益，有兴趣的可以翻书来看。
写到这里，查看了一些当下小学生身心健康的数据，有些难受。
《黄帝内经》讲：“女子二七而天葵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固有子”“男子二八肾气盛，天葵至，精气溢泻，阴阳合，故能有子”告诉我们，女孩子到了14岁左右女性的生理特征基本成熟，会有月事，男孩子到了16岁左右男性的生理特征基本成熟，会有遗精。这个时期也是孩子们身体生长最快速的一个时期，特别是骨骼（尤其是脊柱）、筋肉。现在小学生8、9岁来月经遗精的现象已不在少数。
据媒体报道：“脊柱侧弯已经成为继肥胖和近视之后，危害我国儿童、青少年健康的第三大疾病，我国青少年脊柱侧弯率从1%上升到3%，据不完全统计，目前我国青少年侧弯人数超过500万，其中80%在10岁至15岁发病，并以每年30万的速度递增。”
据广东省家庭医生协会的最新调查报告，2024年我国目前6-17岁儿童青少年超重肥胖率已达到19%。所以国家疾病预防控制局出台文件《关于印发中小学超重肥胖公共综合防控技术导则的通知》。
根据国家卫健委调查最新数据，2023年学生平均近视率为52.7%，其中小学生35.6%，初中生71.1%，高中生80.5%。
童蒙养正，首先正身，是要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其次正行，是要言行举止品行端正；其三正念，是思维清净，不胡思乱想。
（三）少年养志
从13岁到18岁，正好涵盖初中、高中，是孩子们经过青春期走向人格成熟的关键期。孔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立志”是中国传统教育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给生命定一个方向，王阳明甚至说：“志不立天下无可成之事。”
今人可能对何为“志”都有不太明了的地方。正如青年毛泽东在给同学黎锦熙的一封信写道的那样：“志者，吾有见夫宇宙之真理，照此以定吾人心之所之之谓也。今人所谓立志，如有志为军事家、有志为教育家，乃见前辈之行事即近人之施为，羡其成功，盲从以为己志，乃出于一种模仿性。”古人讲立志首先不要有功利目的，如果有功利目的，就是和自己做买卖，此为“欺心”。其次，立志是求诸己，方向向内。所以孔子说“匹夫不可夺志也”，凡可夺者，皆非志。凡在外者皆可夺。其三，立志必须在事上磨，必须用一辈子来养，用一辈子来成，是修行中事，不是头脑中事。今人所谓志，绝大多数只是人欲也。
志尚不明，如何能立，如何成人？不亦悲夫。
根据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发布的《中国国民心理健康发展报告（2019-2020）》显示：2020年青少年的抑郁检查率为24.6%；根据《2023年度中国精神心理健康》蓝皮书显示，高中生抑郁检出率为40%，初中生抑郁检出率30%，小学生为10%。目前孩子轻生厌学也越来越多。
连身心都出现问题了，连生命都漠视了，何谈成人？何谈立志？
（四）成年养德
成年养德，大概指18岁以后的事。志立下去了，涵养不退，日积月累，便是得，便是德。故无需多讲。
（五）老年养福
老年是成年的后面一段，“福”是此德不断积累的必然结果，谓之“福报”也可，谓之“福德”也可，从幼儿养性到此功德圆满。
之所以单独拿出一段来讲，原因是当下我们已经进入了老年社会，现在到处大谈特谈养老产业，把老人当做产业，情何以堪。故此道安礼乐生活节反其道而行之，对65岁以上的老人全部免学费。
两个方面：一方面，从社会的角度看，敬老是敬我们自己的未来。老人家是一笔巨大的社会财富，如何让老人家“老有所养、老有所学、老有所为、老有所乐”。另一方面，从老人自身的角度看，如何养自己的福报，让这份福报圆满自己的德性人生，这是同一课题的两个方面。
三、“五养”教育源自于道安礼乐大学的生命教育实践
道安礼乐大学的前身是辛庄师范，辛庄师范办了十年，举办了八届暑期中国文化课程研习营，该项目最初是在“新教育”发起人朱永新教授的支持下，希望为中小学教师的发展助一臂之力，为在职教师提供短期进修和研习的机会。由于大疫情的缘故，由黄明雨老师带队走出了北京，走到了江西宜黄、内蒙古格根塔拉、云南巍山，越走越开阔。今年暑期，道安礼乐大学亮旗，在新疆乌鲁木齐成功举办了上千人的首届道安礼乐生活节。
从课程研习营到礼乐生活节当然不是简简单单的名称更换，是对未来的方向、使命、战略以及内容方式等全方位的重新辨明和梳理。从简单的文化课程培训，到化民为俗，回归中华文明的核心礼乐生活，从主要面对的是一线的教育工作者和家长，到三营共建、三代同堂，夫妻共学。它的内核和外形都发生了巨变。
十多年的生命教育实践探索，向我们昭示三条最基本的道理：文化的传承和生命的教育，无法仅仅在课堂上作记问之学口耳相传，它必须附着在丰厚的日常生活土壤中才有生长之力，古人称之为化民成俗，中国的广大民间有着更为开阔的天地空间；生命教育是一条完整的时间链，它需要全生命链的一同打开，需要五养同步、三代同堂、夫妻共学和群性之美；文化复兴需要有更为开阔的视野格局，要打通体制内的和体制外、农村的和城市的、官方的和民间的、东方的和西方的、古代的和现代的，要有融天下一家古今一贯的生命气象。
如果说新疆首届是牛刀小试，那么明年的天水我们可以有足够的信心期待一个更为饱满成熟、丰厚多彩的礼乐生活呈现。
小结：可以说从幼儿养性到老年养福，是从赤子之心天性圆满出发，回到大人德性圆满的过程，是一个生命的终始循环、生生不息的过程。五个阶段，合则为一，分则为五，讲得是一件事。中国人的五养之教其实就是“成人之教”“大人之教”，是一个人的生命不断被充实而光辉的过程，这种光辉喜悦是从内而外的，这也是从明明德、亲民，最后走向至善的过程。而现代的教育，一念起即带偏失，即往外求，永远是与他人的竞争，忽视了人性内在的安顿，讲的是外在“成功之学”，风一吹过，可能就会翻然倒塌。
回到前面明雨老师所讲，道安礼乐大学至此以服务全生命年龄段的受众作为自己无上使命和荣光。
服务人，成就人，鼓舞人。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王韦华
2024年甲辰冬至夜，时长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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