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元随笔 | 大乐和天地安人心,笛套传礼乐光圣学

千年雅乐,大和之声

文字及整理 | 贞元

公元1278年,文天祥抗元护国于潮阳,并谒祀张巡、许远双忠庙。与此同时,宋室朝散大夫乐官吴丙抵潮,定居潮阳棉城,宫廷衣冠文物、礼乐仪制传入潮阳,播下潮阳笛套音乐的火种。

1283年,文天祥就义于元大都,丹心照汗青,以一己之铁脊梁,为后世留下士人的真精神。源于中原的宫廷音乐,融入潮汕人忠烈刚直和深沉的故国之思,发展成具有浓郁“潮阳味”的笛套音乐,为华夏正声保存一团真骨血。

偏于边陲的潮阳人,对故土中原,怀有深深的眷念,他们对中国人敬天法祖的生命信仰,落于日常烟火的礼乐生活,显现为对忠勇护民的英雄豪杰的崇敬和祀奉,“生保睢阳,死佑潮阳”的双忠王,忠贞刚烈的信国公文天祥,得到了潮阳人最高的礼遇——他们以热烈磅礴的潮阳笛套音乐和血气方刚的英歌舞,感恩并赞颂忠勇义士。

潮阳笛套音乐因而八百年昌盛不衰,华夏正声一脉不绝。“帝乡万里,虽非唐魏,比然被化深矣。方其盛时,弦歌达于四境。”

潮阳县笛套音乐代表队1984年排练现场

笛套,顾名思义,以笛子领奏,以管、笙、箫为主奏乐器,伴以三弦、琵琶、古筝、月琴、阮,并配以罄、木鱼等,加入锣鼓鼓点,创造了既可坐着演奏,又可在游神赛会中行进演出的大型套曲音乐艺术形式。长河浩荡,潮阳笛套音乐在保留宫廷音乐风韵的同时,不断汇入潮阳人民的心灵妙趣,生活的苦乐升华为中正、雍容而又欢庆喜乐的生命颂歌。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穹。”崖山之后,华夏礼乐正声已然活在潮汕。

图片来自《潮阳笛套音乐》

八百年风云际会,政权的更迭阻断不了文化长河浩浩荡荡。铁蹄践踏、中原涂炭,雅颂正声不复泠响于朝堂祠庙;近世先有列强侵辱,后有西风长驱,诺大中国,礼乐失,民散久。

天佑华夏,在潮汕,代代乐工,日为生计奔走,夜则寄情笛箫,固守着前人传续的笛套古乐,弦诗不辍。百姓祀天祭地、敬奉忠烈的日常拜拜,香火不息。礼乐不失,守的正是一片赤诚虔敬。

刚健中正,纯粹精也。潮阳笛套经历起起落落,也曾命悬一线。然星火不绝,春风吹又生。

2016年,在距离吴丙传乐的左帐亭不过七八百米远的塗库灵沙宫,84岁的老会长一把握住弃商回乡的萧学洵的手,将理事会的重担交给他,将传承笛套的希望托付于他。为人低调的萧学洵本不欲担任理事会会长,然仁者必有勇,骨子里要一辈子对得起乡土的淳朴一念,终化为义无反顾。他眼见笛套传人姚欣亮老先生,带出的三个弟子,不为利益诱惑,守着本乡本土,只为传承老祖宗传下来的宝贝笛套,心中定下志向:扶持三位老师,让他们专注于带学生,切磋琢磨技艺,其他杂务自己一并承担。他与三位老师:打击乐组的萧楚明、吹奏组林瑞武、软线组郑海鹏约定:塗库笛套音乐艺术队纯公益教学,招收学员分文不收,他和老师们不领薪水,拒绝商演,不参加任何商业活动,哪怕再大的来头(如央视),也不妥协。如此九年,塗库笛套音乐艺术队守住了笛套古乐的真骨血,守住了纯正的发心。为了光大笛套,他和四位老师打破师傅带徒弟且不教外乡人的老传统,以开放的胸怀,支持热爱笛套音乐的学子们。但要加入塗库乐队,还要经过德、艺的两重筛选,尤其是德。萧会长说,在家不孝敬父母长辈的,不收;在学校不好好学习,不尊敬师长的,不收。每年三月招收新学员,前来考试的学员满满当当。家长们都以把孩子送来学习为荣。那些毕业后到外地工作的老队员,只要乐队一声召唤,便毫不迟疑地踏上归程。

礼乐不失,赤诚虔敬
–2024年4月夸父班部分学生在塗库学习笛套

精义化神。塗库笛套音乐艺术队成为潮阳笛套传承的领军者,人们戏称为笛套的清华北大。每年农历八月十八棉城南坛“赏仙会”和二月的“双忠节”游神赛会,塗库笛套音乐艺术队都是规模盛大、精神风貌最为严整的队伍。

在中华文明复兴大潮的托举下,潮阳笛套音乐和英歌舞,不再只是潮阳人的瑰宝,蓦然回首,寻找心灵归乡路的先觉者们,不远千里来到潮阳,求礼问乐。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幸得几回闻。

少则60人,多则150人,甚至300人,堪比“交响乐团”规模的塗库笛套音乐艺术队,即使平时的排练,也钟鼓齐鸣,气盛化神,一派雍容典雅:

一时,登楼临风,春水骀荡,桃红柳绿,絮飞莺啼;

一时,清操历冰雪,剑气冲斗牛;忠义耀日月;

一时,祥烟满庭,人神同乐;

一时,岁艰时难,苦水若江河;

金声玉振,钟罄告忠魂;往者屈也,来者信也。喜怒哀乐发而中节,苦难幽思转化为吉祥福德。道尽中国人敬天法祖与天地合德的精神信仰;摹画出中国人与四时合序、与鬼神合吉凶的生生不息。

诸神孚佑,百姓祥瑞。

忠魂凝聚,大义光天。

由此上溯,直抵诗经之温柔敦厚,大雅三颂之肃雍和鸣。上达尧舜、炎黄、伏羲情深文明、过化存神的大化流行。

“历史的车轮轰轰倾轧,余烬中这一脉中国人精神的真骨血,”我们自当将祂迎奉回伏羲一画开天的天水,在祭祀人文初祖的大典上,以集贤鼓乐、笛套古乐,祭天祀地,敬奉先祖。续祖德、接天线,在人间,让华夏乃至天下众生,活出天人之大美。

美哉,潮阳礼乐!

大哉,华夏正声!

感恩中国正在实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