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安随笔2024年3月14日星期四
主课，让孩子们读同学的日知录，很令人鼓舞。当读到这句：“中，上通下达，上通于天，源头活水；下达至每个人心中良知，合乎天地之道，真是明朗极了”，十分欣慰！
请注意这个“天”，已经超越了我们熟悉的“时间”和“空间”观念，但祂又包含一切的时间和空间。天，无量无边，足够广大；天，无始无终，足够长久。对天的这种精神有点感觉的话，就会对“乾道”多了一些体会：“夫乾，其静也专（旋转），其动也直（刚直），是以大生焉。”成人之道，就是配天之道，所以要把“我”短暂的一瞬，主动融入到这充沛的、大生的生命之流当中。
同时，积健成雄，行道就是渐进的功夫，着急不得，每一日都脚踏实地，日可见之行也，就是“坤道”：“夫坤，其静也翕（收敛），其动也辟（拓展），是以广生焉。”顺着天时，紧贴生命，就是广展的人生。因此，就知道为何庄子喜欢用大鹏鸟来寓意逍遥游；为何《渐卦》取的是大鸿雁一路高飞，直上云天之象。
近期，每日涵泳于易经的中道，镇华老师温和又正直的言语相伴，心境与去年又有不同。骄躁之气又去了一层，日日如是，积渐守贞，后面的路大概就一直是这样。
下午，组织共学营孩子讨论电影《枫》【峨眉电影制片厂1980年摄制，导演：张一。真实反映了“文革”中武斗的惨烈情形】，并聊聊各自从家人那里了解的关于“文革”的印象，不少孩子对此一无所知。这一现象，让我更加明了今后我们的工作要往哪个方向去。
面对现实的污浊、历史的背面，我们需要了解，但目的不是为了揭露和批判；反而是同理众生之苦。孩子们有了初步的认识即可，更重要的是激发他们的大生之德，同时培养他们渐进、踏实的功夫。而作为青少年的同路人和陪伴者，我们要先做到。
这次共学营的三位助理老师，感觉都有很大收获。俊英老师昨晚邮件里写道：
共学营第二周才过半，我对“共学”益发有感觉了。共学营的主体不仅是一群少年人，这里面也有一个我，还有所有愿意走上自觉道路上的人。一个人，倘把自己的位永远放在学“生”上，该有多么轻松，多么活泼可爱呀！只要肯学习，还愿意成长，你就会永远年轻。
刘铁老师在日志里写道：
从3月4日“第二届青少年礼乐共学营”开营到现在，已经整整10天的时间，很有幸能以助理老师的身份参与到其中的工作。虽然说是有“老师”之名，但其实对自己而言，也是一次非常难得的学习和实践机会，自己也是一名彻底的学生。
陪孩子们一起观影及观影后的讨论交流，这些所谓“大尺度”的影片，其实不仅是青春期孩子早晚要面对和了解的，更是成年人要正确理解的，不能“遮遮掩掩”，要撑开自己的格局。其次，带领孩子们一起在厨房完成每日的三餐，这也是最好的学习和实践的道场，在这里和孩子们一起工作，他们身上的那种活力和精神，影响到自己也仿佛变年轻了。每日晚上孩子们回顾结束后，共学营几位老师与黄老师的工作交流和小参，也非常重要；黄老师时时提醒大家不要只是简单地落在“事情”本身上，“更要关注孩子们的状态和自己每天的感受或收获”。
这些让我更加明晰了我们做共学营的初衷，是真的要“共学”，和同道中人的老师和孩子们一起“学生”；因为“良知”人人本有，更多的人要实现 “天命的性”，我们要“诚”，而后才能“尽其性”！慢慢体悟和享受配天的“礼乐生活”！
我想，或许四月的第三届青少年礼乐共学营，除了有两名助理老师外，还可以开放几个见习老师的名额（前两周和后两周，各招募两人），邀请更多同道参与这样的共学。
【王镇华老师详解《渐卦》】
渐卦：女归吉，利贞。
请看渐卦。“女归吉，利贞”。归就是嫁，女的出嫁，这当然吉啊！其实真的不结婚考验很大，考验非常大。我这里面提供了很多资料，各位慢慢看，我把相关问题都放在这两张纲要里面。还是提醒你，心要正，所有动用的方法要正。一旦被发现当时不正，糟了！我真的有学生因此而离婚。
彖曰：渐之进也。女归吉也。进得位。往有功也。进以正。可以正邦也。其位刚得中也。止而巽。动不穷也。
“渐之进也，女归吉也。”这个进展要渐渐。“进得位，往有功也。”得位，就是生命的定位。生命每个阶段都不能跳过去，也不能越位。所以太早谈恋爱，我看到我们那个巷子里面，初中生就在谈恋爱，我又不是他家长，但是我会担心啊！真的，就在我们秀朗路的巷子。一定要得位，到了那个年龄，该有什么生命课题，一件一件都做了，这一生当然大成。如果有越位，也没有关系，错了就知道错，改过来。“进以正，可以正邦也。”这一句话，就是右边解释的“君子造端乎夫妇，察乎天地”。毓老师很喜欢讲这句。原来家里面，家人、夫妻的相处，就是治天下的大原则。家治不好，你要怎么治天下？一定是用外在的方法。我们在讲革卦鼎卦这两卦的革命，不是革别人的命，而是改自己、立好自己的天命。反而在家人卦，可以平天下。我记得讲这个的时候大家都有感觉，是真的。
“位刚得中也”，其位，当然指的是九五。“止而巽”，是从卦性讲，下面是艮卦，上面是巽卦，“动不穷也”。止，我们现在知道“止”不完全是消极的。积极的，就是止于至善；消极的，才是有了偏差要停止，有了过错要改过来。所以，知止是把正反两方面都提，这个是针对人类自主心特有的知止。我不知道另外别的文化有没有这样子，正反一起来定义一个字。我们记得用很多例子、力气，很多次提醒，知止有正跟反。止于至善，就是德跟道，格来正应，道来德应，就是中。会偏，就是过错，就是罪恶，最严重，这个要停止。
“动不穷也”，怎么交朋友都是好的。我就发现，有很多为了赚钱去设计套餐，说放假的时候，我帮你们办春呐。本来春呐就是一个流行歌曲的感动，可是实际上，我记得很清楚，不管哪一个音乐会，一走，你看满地的垃圾。这还是次要的，最可怕的是身体里面的垃圾、心头的污染。主办单位有没有假借男女要找机会的困难而启动音乐会？为什么音乐会要这么嗨呢？人真正的感动，需要这么强烈吗？小心！所以我对于大巨蛋、小巨蛋都不认同。人渴望的是群性之美，而不是集体发烧。记住“止而巽”，知止而顺道，动不穷也。
象曰：山上有木。渐。君子以居贤德善俗。
《大象》：“山上有木。”就是这个渐渐的目的啊，就像你是山上的一棵树，别人不容易摘到你。反而慢慢的你越长越壮硕、成熟，如果你一直把自己放到红尘里面来，那考验是非常大的。红颜薄命，这个不是忌妒，是人的锐利。所以不被人家发现，以前是一点，每个人都可以有幽德，“履道坦坦，幽人贞吉”。我们这次也有遇到，那个女的瞎了一个眼睛，她也是幽，可是那个幽很美。“君子以居贤德善俗”，这个居就是积久守正。
初六：鸿渐于干。小子厉。有言。无咎。
初六，“鸿渐于干”。干，就是山涧的涧。几乎可以确定，就是这个涧，很深的山沟、很深的山坳里。因为它是从最深的地方，光线都不太清楚的地方，慢慢飞到天路、云河、银河、天上去。这形容一个生物不是漂泊的灵魂，从最深的到最高的都是道。首先，他动用的主角——鸿，鸿就是大雁。《孔雀东南飞》，那也是雁，大雁是候鸟。我们记得说老母鸡是中孚卦，这只鸡可能什么地方也没去，就被宰掉吃掉了。可是候鸟不一样，它是地球上移动最大的、信守中道的表现，所以主角是大鸿鸟。它从哪里起飞呢？山涧。
“小子厉”，象征的是大雁，他讲的是婚姻。那个小男孩啊，他去追了，去追这个刚起飞的鸟，“厉”，大家讲话了。这个村子里面，谁追谁，那话可多了。所以这个语言的言，我们特别提过，“苦，语相诃拒”。当然父亲很不爽啊！谁来追求她女儿，肯定骂两句再说。现在谁敢骂啊？我是说以前，那三姑六婆毕竟在讲，人家还那么小就来追。但是易经不简单，“无咎”，你没做错，追！我如果有讲错，你赶快纠正。我讲到这边，每次都觉得易经比我们年轻啊！
“小子厉，义无咎也”。古时候这个女孩子十五岁就应该被追啦！十五岁，她头髪能够用算把它串起来，就表示待嫁。这个也是古今不太一样。我们现在的成熟，民国初年十几岁大概都是成熟，到现在都移到三十几，连四十几、五十几的都不肯成熟，还装小可爱。我是很受不了这种东西，老就老了嘛，有什么好装的。最难搞的，就是假自然最不自然。
六二：鸿渐于磐。饮食衎衎。吉。
六二，“鸿渐于磐”。你读每一卦，要把乾卦跟坤卦放在心里。下卦、内卦，是充实自己；上卦、外卦，是服务社会。这个时候，那个女孩子充实的如一个大磐石。因为自己成熟，所以知道她要找的伴侣是什么样子，你搬都搬不动她。又用了一个象征，“饮食衎衎”。这个衎【[kàn]，快乐的意思】，在《礼记·檀弓》里面说“饮食衎尔”，这时候不得不提小艾。前两天啊，她坐她爸爸的汽车出去，一到车上，她因为被绑在座椅上，妈妈早就有准备，因为她慢慢不耐烦，这个时候拿一片那个脆脆的饼给她。因为我一直在旁边读生命，她拿到那个饼干啊，左右看一下，非常满意，有老爸，有老妈，还有阿公，开始吃。吃两口，又看看……哦！我就叫小元赶快拍，拍不下来。那种，不是食物，你知道吗？她是吃小饼，搭配父母，搭配阿公吃。你会这样吃吗？然后那个夕阳一照进来，要送我们去机场那次，那个阳光照进来啊，那个光跟她脸上的愉快是一个大生命的感觉。小小的吃东西，展露大生命之美。
那个“衎尔”，生命的饱满通过食物有幸福感。所以“饮食衎衎”就告诉你，吃东西还原，要吃出万物的丰美。我来这边，常常看到同学还没有吃早饭，看到他们吃，要是以前的老古板就会说：“不早准备，拿着食物到书院来。”可是现在会有感觉，早饭时间都没有，还带着食物到书院来……我越来越觉得那个“活”很重要，自己不要僵化。
《小象》说：“不素饱也。”这个素，是指单纯。吃，只单纯的吃的满足，那太小。后面我引了《诗经·魏风·伐檀》：“不素餐兮。”就是不空吃。吃，是有目的的，甚至吃的同时都要有丰美感。这个里面有一个经典的例子，夏丏尊帮丰子愷的漫画书写序，他就写弘一法师怎么吃中午那一餐。夏丏尊到杭州虎跑寺看他，到了中午，过午不食，就是那一餐，一大碗稀饭，一小碟腌萝卜，很咸的腌萝卜。夏丏尊一吃：“这么咸，你怎么吃啊？”弘一说：“咸也有咸的味道。”打破成见了吧！好，吃着吃着，因为实在是一碗稀饭而已，抬头一看，弘一在舔那个碗，连饭汤都不浪费。夏丏尊说我看到美，他彷佛在吃农夫耕田的辛苦。运输的工人要运过来也不简单，而父母挣点钱也不容易，还要把它煮出来，送到你面前，那个跑堂都是菩萨。每句话都是我做不到的，每一句都是可以发生的，不是吗？哪有什么我付你钱，你该端来的！
我在打禅七的时候，旁边一只老鸟，老参啊最难对付的。一碗饭吃完，就赶快帮我加菜，那个护法是不得了的功德，他让你清净，服侍你的吃，小禅师还有保护你的拉筋之类的药。总而言之，我看他这样的时候，我突然想哭，因为我已经进入状况，感谢那些送菜送饭的人都来不及，他自己正在干什么？事情的变化可以这么大，但是也都很自然，是不是？只是我们现在的人，吃饭忘了种稻的。也是毓老师说的。毓老师常常有这种话，会让你醒过来，恢复对自然的敬意。
九三：鸿渐于陆。夫征不复。妇孕不育。凶。利御寇。
九三，陆地，我在翻译的时候，特别翻“出社会红尘”。山里面没有这么多人去，但一到陆地，大家利害的心就出来了。丈夫不在家，太太怀了别人的孕，不敢养下来。不育，就是不养，堕胎了。那男的呢，假借出征在外，几年没有回来，就在外地另外成家，甚至不惜不回故乡了。现在两岸这种问题很大哦，我到了大陆才发现，为什么这么容易到外地就另外成家，因为空间很大。现在坐飞机，一查就知道，古代你要坐什么机？真的。我是觉得人都有家乡，先生到城里打天下，在所难免，但借这种机会另外成家，小心！所以我在翻译的时候，把这个也补上了。不只是女的，男的都会有预谋，而预谋是因为人心会假借空档。“利御寇”，这三个字直翻，有一点受不了。心贼，人人有；心防，防自己。
《小象》：“离群丑也。”要注意，群不是集体。集体，他的自我意识发烧、被利用，那就是集体。群体的个体，他的心是自明的，那是最美的，大家愿意恢复原始生命的一体感。我们到现在已经受个人主义的教育很久了，我常常公开承认我也中毒了，因为传统社会是以家为重、以群体为贵，到现在呢，个人。切割啊，拼命切割。所以，小心！用今天设想古代，不契合。这个历史的变迁、社会的变迁很大，从一个极端到另外一个极端，你说中道在哪里？从心收拾文化礼教。
六四：鸿渐于木。或得其桷。无咎。
六四，“鸿渐于木”。这只大雁终于飞到地上的树木、树上，但是那个木头啊，“或得其桷”。这个“或”用得很妙，有人找到比较理想的，也有人找到一个不理想的，就是那个树枝啊像一个方木头。台湾木工还有那个字——角仔，就是桷[jué]这个字，方形的木头。鸟去抓方形的木头，不理想吧！但是可以站稳啊！它象征的是找对象啊，不是它想要的那种典型，而是因缘碰到的。还牢靠，还会顾家，不是梦中情人啊，是一个家里面的男人或者家里面的主妇。我觉得这个地方最温暖，真的。我现在不敢建议别人找对象，标准要怎么降低。万一太低了，他怪我；太高呢，也怪我。我只愿意说这个六四，很温暖。落脚不理想，但是还站得住，很重要。既然结婚了，不是说就认了，这个太低调了，应该说……很多都是这样，要把人性之常把握住就好。“无咎”，看到没有？不理想，但是不会内疚。他反而用六四来形容巽，《小象》：“顺以巽也。”看到没有？这个顺，不是姑且，也不是 Let It Be ，都不是，而是对道的一种包容。
九五：鸿渐于陵。妇三岁不孕。终莫之胜。吉。
到了九五，“鸿渐于陵”。到了山陵、丘陵了，比树更高。因为这个六二，等一下归妹就知道，六二她已经成德，所以她坚持的程度重一点，比较晚婚。“三岁不孕”，结了婚以后，三年都没有小孩。下面一句，“终莫之胜”。一般都说还是会有小孩，我反而在注解的地方：五二正应，正能等待，多年不孕，终孕。看到没有？但是就算不孕，也得所愿。
上九：鸿渐于逵。其羽可用为仪。吉。
到了上九，“鸿渐于逵”。这个初到上，他就是渐渐渐渐越来越高，大雁最后就是通天，所以我确定是走马旁的逵。这只大雁飞上云路，白天就是云路，晚上就是银河。因为先民脑袋中的想象，好像宇宙中还是有一条路，你要从那条路跟上天接，而这种大雁的飞很动人。《诗经·小雅·鸿雁》说：“鸿雁于飞，肃肃其羽。”它们飞的样子，那个摆动大的翅膀、羽毛，肃肃就是安静中，听到“唰——唰——”，有没有？我突然间感觉肃肃，就是那个群体很整齐的快速移动，那个渐的象征。下面那句话：“安静而整齐，渐之貌。”这个社会动荡、对立、矛盾，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那个群体安静整齐、很快速的进步该有的样子。【评：这让我想起夸父班千里徒步的情景，就是这幅图景，很美！】而这种大雁，它可以从开始一直到最终，守住了自然的大性，只有它。我觉得这个象征非常美，因此大雁的羽毛用到礼仪上面，它的象征是最饱满的。所以早期的象征都很讲究，你拎个大雁到人家家里面去订婚、结婚。大雁丧偶不续弦。有没有关系？礼要知道它的本义，不要死守形式……我觉得礼的分寸，能够得其真正的象征，很美。如果得不到，心知其意，心意比较大，形式比较小。
好，这个就是渐卦，最后飞到天上。你看翻译这边，一辈子渐而有生序，第六爻积渐大成，所以累积是生命之必要。要不要承认德、良知在心，那是顿；有了德之后，你的天心自明之后，每天的累积是工夫、是必要，是充分的必要。其他的条件都不是充分的，顶多是必要。上古礼教大化，它的仪式、礼具通通是象征通天，就像大雁终以天德之心，飞上云路。所以一个人成德成道的时候，他活着活着，你看他那个样子……我下面的形容很危险，像仙人一样？错！应该像什么？你们已经听很久了，他已经活在中道里面，应该是什么样子？想一想，再回答。羽化上天，后面一句：同造化，入太极，成道配天。天人合一是在这个时候讲的，大雁守了自然的大信。
所以我下面两个提醒：心要爽朗，你的行为要渐，以渐法成长充实自我。尤其遇到时间、时代很险，这件事情又很危险，用易之渐，易经渐的原则。因为都是当下你很难判断，但是把时间空间拉长拉大，看清楚要不要犯那么大的一个错误。选择不难，从渐里面看清楚。
悟以顿法，行以渐法，就是一个德、一个道，两个领悟的快慢不同。渐，就是“履霜坚冰至”，坤卦。不是拔苗助长，也不是假借乱序，这四个字就是利御寇，要小心自己内心的心贼，而不是只有别人而已。
（中霖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