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工作思路

龙年大生!在龙抬头之前,有这么一个假期,道亲们回到各自家中,稍作歇息、沉淀,非常必要。我们从事的是有关生命的工作,故要时时清理自己,做好各自“内在的工作”。

昨天收到一位年轻朋友的邮件,说从公号得知我回京了,想来家里拜访。我婉言谢绝了,说家里来亲戚,人多嘈杂,不便待客。这位朋友说是她考虑不周,“本意是很想请教一下关于个人成长的问题。”——可见,人到了一定岁数,在世间飘泊不定,难免都会产生类似的疑惑。而能够对熟视无睹的生活,产生疑情,这就算是很有根器的了。

在早年配合胡因梦从事“身心灵成长”的各项工作时,见过各式各样有此类需求的书友,而那时我个人的能力很有限,只是在旁边看着,一面学习一面思考。后陪着华德福群体走了七年,有了点信心,之后决定以自己的方式来探索这份助人的工作,直至今日。

现在小结一下,我觉得要做好这项工作,大致有如下几个原则:

一、内外有别。对自己的内在世界,要探到底,常常做大扫除,不留死角,如此意识层面才会越来越精微;而对他人,从一体之仁出发,大而化之,不把任何人当病人,而是首先拥抱,然后各安其位,是谓“亲民”。把内外两极拉开,方能“致广大而尽精微”。

二、水火既济。上善若水,面对众生的固执,不能硬碰硬,毛泽东的思想改造太生硬,势必产生极大的反弹。水看似柔弱,却能摧枯拉朽。毛的革命,处于非常时期,引入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故能推翻旧政权。今日乃和平时期,不能用毛的手段,而应用《颐卦》,善养民众,爱护众生。火者,丽也,文明之火,一定是点亮自性之光,接续圣王之教,明天人之事,存道心,正人心。

三、雷雨交加。礼乐教化,鼓之以雷霆,奋之以风雨,经过近一年的实践,我们的核心团队已很有信心,深受鼓舞。我们会继续发挥夸父班草原班的先锋队作用,带动更多的青少年往前走。一方面高度肯定每个人的光明自性,鼓舞士气,提振精神;另一方面,逐一触碰人性(集体意识)最阴暗、最险恶的地带,以读书会、观影会为形式,帮助孩子们打开心量,增强免疫力。而那些涉世不深的成人朋友,都需要补补课。

由于我们走出了华德福小圈子,也不局限于所谓国学的某门某派,而是拥抱天下,所以会遇见各种因缘;对那些被我们的外相一时吸引,有冲动加入我们的朋友,我们既要善待,又要有足够的清醒。尽管圣人之心,人皆有之,但每个人的根性(同时是障碍)不同,年龄不同,受教育背景、职业背景不同,故与之相处的距离(即“位”)一定要有不同,即有“亲疏之别”,这是十分正常的,而且是十分必要的(各安其位,相敬如宾)。否则,混淆差别,只求一团和气,那只能有三分钟热度,情感黏腻,后患无穷。

简单描述一下,求学者常见的几种意识面貌,以及相应的建议:

一、心太粗。有些朋友受先天习气的影响,以及社会主流价值观念的染着,虽然有热情,也有善意,甚至不怕牺牲、奉献,但意识状态比较粗糙,对自己的所言所行缺乏觉察。要想加入“道安礼乐大学”核心团队,必须要有“前行”。譬如去福建西昆德成学校,跟随张腾万校长学修一段时间;譬如去北京生命泉,跟随昱元老师的团队共学。首先要建立“敬畏心”,“恭敬心”,从而时时生“惭”心和“愧”心。

二、格局太小。从西方心理学、“身心灵”背景成长起来的朋友,因为是从“自我意识”出发,而不是从“圆满”出发,故格局撑不开,须补修孔子之教和大乘佛法。不是走学术研究的路子,也不是搞迷信,而是真正用生命去实践。首先是“发心”,在阳明那儿就是“立志”,说的是同一件事。“发四无量心”,就是“发菩提心”的前行。

三、胆量太小。由于绝大多数朋友都出生于平民百姓家庭(像姚越老师这样出身名门的毕竟是少数),通常遇事胆小,遇见变化,首先会自保,行事谨慎——这本无可厚非。只是若你要行大人之道,必须要甩开膀子,要有点血性。包括女性朋友,也要建立根本自信,活出刚健之精神。这类朋友若参加我们组织的各种共学营,可能会有所受益。因为我们各类主题的共学营(无论是武学,还是鼓乐),氛围十分宽松,几乎没有要求,只是“扶阳”。

四、法执太重还有些朋友习惯于理性思考(通常是男性和女强人),有质疑精神,这是好的,不容易陷入迷信。但这类朋友除了对外在的一切都很难生信,对自己既有的立场和思想却十分自以为是,其实就是“法执”的显现。这类朋友如果想和我们亲近,大概就要和他们打打醉拳了,因为他们太认真,不好玩,所以先把他们搞晕再说。其实,在弥勒菩萨眼里,所有的人类都不过是光屁股小孩,你干嘛要那么一本正经,好像真理在握的样子呢?

以上四类画像,只是写意而已,与《凡夫菩萨行》里十分细微、精准的意识图表相比,过于随意了。但那只能抱歉了,因为目前我只有这个程度,永远做不到像弥勒菩萨那样精微的表达。

不过,今天为何敢于口吐狂言,对大家胡乱评点一番呢?我想,大概是因为受了王勃他爷爷的鼓励。王通老爷子的胆子比我更大,其辨明的功夫胜我百倍。现简略评述如下:

一、王通的“志于王道”

王通所在的南北朝和隋代时期,许多皇帝和官吏贪得无厌,不干好事,擅作威福。王通抨击道:

悠悠素餐者,天下皆是,王道从何而兴乎!(《王道第一》)

由于王通为实现王道政治的信心坚定,行动专一,所以有人赞叹王通之道早成。王通认为,这不是早成不早成的问题,而是有没有“志”的问题:

陈叔达谓子曰:“吾视夫子之道,何其早成也?”子曰:“通于道有志焉,又焉取乎早成耶?”(《礼乐第六》)

王通之“志”,是志在天下,志在救时,志在实行王道政治。王通之弟王绩,嗜酒,无心于政治,曾作《五斗先生传》以自喻,王通对他多次批评,说他“忘天下”,是“纵心败矩”:

无功(王绩)作《五斗先生传》。子曰:“汝忘天下乎!纵心败矩,吾不与也。”(《事君第三》)

王通认为,天下无道,正是圣人施展才能的时机。他的这种“有道则藏,无道则彰”的态度,大有急流勇进之意。他写道:

吾视千载已上,圣人在上者,未有若周公焉,其道则一,而经制大备,后之为政者有所持循。吾视千载而下,未有若仲尼焉,其道则一,而述作大明,后之修文者有所折中矣。千载而下,有申周公之业者,吾不得而见也。千载而下,有绍宣尼之业者,吾不得而让也。(《天地第二》)

二、王通的“三教可一”

王通以前,从晋、宋以来,儒、释、道三教之间的斗争越来越激烈,在这个斗争中,佛教、道教的势力渐趋强大,地位越来越高,尤其是佛教,在梁武帝时,曾一度被宣布为国教,大有压倒儒学之势。陈旧僵化的世俗儒学面临着严重的危机,彻底改造的任务已经提到日程上来。但是,直到王通,没有一个人提出过三教归儒的改造方案。虽然有人提出过“三教合一”、“平等三教”、“三教并用”等主张,但都不是站在儒学立场上提出来的,都不是以儒家为主,而是以佛教或以道教为主;那些站在儒学立场上的人、又大都拒绝吸收和接受佛、道二教的思想资料,而是主张排佛、毁佛、灭佛。因此,儒学在三教斗争中,每况愈下。在这种形势下,王通第一个明确站在孔门圣学的立场上提出了“三教可一”的思想【评:请注意,不是“三教合一”,一字之别,极其重要】,为儒学的改造和振兴指明了方向。

《诗》《书》盛而秦(周)世灭,非仲尼之罪也。虚炫长而晋室乱,非老庄之罪也。斋戒修而梁国亡,非释迦之罪也。《易》不云乎,苟非其人,道不虚行。(《周公第四》)

儒、释、道三教之“道”,对于统治者来说,都是有用的,只是“苟非其人,道不虚行”。晋、梁三代之亡,是由于统治者非其人,三教之“道”,即三教中实质性的、可以辅政的内容没能真正实行,而不是因为儒、释、道三教盛行而致亡的。王通指出,儒释道三教长期互相攻讦,互相斗争,对于统治者来说,对于社会安定来说,是非常不利的。《中说》载:

程元曰:“三教何如?”子曰:“政恶多门久矣。”(《问易第五》)

所谓“政恶多门”,是指三教互相斗争,不利于统治而言,并不是说只要儒学而不要佛、道二教。但是,王通认为,佛、道二教是有许多缺点的。佛教的缺点是外来宗教,不完全符合中国的传统习俗,因此要取得统治地位是困难的。《中说》载:

或问佛子。曰:“圣人也。”曰:“其教如何?”曰:“西方之教也,中国则泥。轩车不可以适越,冠冕不可以之胡,古之道也。”(《周公第四》)

佛教因为由西方传入,不完全适应中国的情况,犹如轩车不可畅行于越地,冠冕不能用之于西方一样,佛教在中国也必然不会完全行得通。王通在这里没有详细说明佛教的哪些方面在中国行不通,也许王通有详细的说明而未能记录保存下来。而王通以前的儒家对佛教的抨击,则不外乎不敬王者、王孝父母、不养妻子、不蓄头发、不事农桑、不纳赋税等等。王通所说的“中国则泥”,大概也超不出这些不符合中国传统的伦理道德习惯的内容。

与此同时,王通对道教也有批评,认为道教的长生说是欺人之谈,是贪得无厌的表现。《中说》载:

或问长生神仙之道。子曰:“仁义不修,孝悌不立,奚为长生!甚矣,人之无厌也。”(《礼乐第六》)

王通斥责道教宣传的长生神仙之道是仁义不修,孝悌不立和贪得无厌。那么,将佛、道二教废除是否可以呢?王通依据历史的经验,认为废除佛、道二教是行不通的:

曰:“废之(佛、道二教)何如?”子曰:“非尔所及也。阗君、建德之事,适足推波助澜,纵风止燎尔。”(《问易第五》)

三、王通的“凡夫菩萨行”

王通深谙“化人之道”。有一日,门人房玄龄问:“敢问化人之道。”他回答三个字:“正人心。”(《事君第三》)

王通对“圣心”(道心)和“凡心”(人心)的对立统一关系,有过精辟的论述。《中说》载:

魏征曰:“圣人有忧乎?”子曰:“天下皆忧,吾独得不忧乎?”问疑。子曰:“天下皆疑,吾独得不疑乎?”

征退。子谓董常曰:“乐天知命,吾何忧?穷理尽性,吾何疑?”常曰:“非告征也。子亦二言乎?”子曰:“征所问者,迹也。吾告汝者,心也。心迹之判久矣。吾独得不二言乎?”常曰:“心、迹固殊乎?”子曰:“自汝观之则殊也。而适道者不知其殊也,各云当而已矣。则夫二未逮一也。”

李播闻而叹曰:“大乎哉!一也。天下皆归焉而不觉也。”(《问易第五》)

这段对话很精彩,圣人无忧,是对天地之道恒久不已有确信,故是乐天知命、穷理尽性的,故无忧、无疑;但面对众生的苦难和无明,在生活现场也和天下人一样,表现出有忧、有疑的情绪。凡圣不二,这段对话可以作为明证。

关于“圣人”王通,假期里我还会继续追踪,另撰《圣人王通评传》一篇,供诸君参阅。以上文字,可供大美生生核心团队学习,也供“道安礼乐大学”预备指导员和辛庄师范“三年制”同学参考。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才能笃行之。

无限祝福!

(中霖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