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安随笔2024年3月19日星期二
“你不要看不起天下人。我越看越觉得目中无人，生病的前兆。”
——王镇华老师《易经的中道》
刚才主课提到“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既可以用在文明互鉴、不同民族之间的相互学习，也可以用在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借鉴、相互启发。所有的良师益友，都不过是我们的助缘，把“我”这口井凿通，是为了复见（现）自性光明——即“德自明”。
过去十几年来，民间学习传统文化有两大群体最为突出，一个是佛教爱好者，一个是中医爱好者。前者不满足于世俗的学问，不局限于现实的利害得失，想寻找精神出路，愿望是好的，但很容易被套牢。对此，镇华老师有句话描述得很形象，他说：“21世纪是灵性欺负人的时代。”后者不满足于主流循证医学、机械的科学主义对生命的解释，想回到中国古老的医学宝库中去得到启发，这是值得鼓励的，但因为中医界鱼龙混杂，长期被打压下中医大夫强烈的自卑感，很容易显现了强烈的自尊心，稍有成就便目空一切，以一副真理在握的姿态示人。惜哉！痛哉！
借用古印度的“五明”（声明学、医方明学、工巧明学、因明学、内明学），来帮助我们清晰地看待各个领域的专家，医生也只不过是用他的医术来帮助人而已，就算医术再高明，他也无法指导人的一切生活。这几天，我们学习镇华老师的易经讲记，无论是《履卦》还是后面的《小蓄卦》，都谈到要有“自知之明”的问题：
◎履卦就是在中道上的实践，你能实践出你自己的主，就对了。你真的有主，每天实践。千万不要摆姿态，千万不要把讲话当最锐利的工具，都没用。
◎不要释放自主心这只老虎。瑞典导演伯格曼是位天才，可是他晚年讲了一句话：“自以为是，到老才知道没用。”这句话我很受用。
◎不是说苍生都很苦吗？能不能眼睛射出去，是一种安慰，是一种对别人的尊重、肯定？我做到了吗？这个问题是不是该想一想？
◎天心不等于天，人类在这一步上，犯了很大的狂妄。我有把握的是，我可以通天，但我不是天，十万八千里啊！我搞不好在做践踏上天的事，是谁啊？替天行道的人。谁给你这个资格？
2014年，镇华老师送给辛庄师范六个字的校训：“自明·自然·中肯”，内有天德活在我们的每个人的心头，外有上天的身体——浩瀚的自然万物，我们如何落实在日常生活、待人处事上做到“中肯”？这是十年来，我时时警告自己的。
所谓“中肯”，首先是要敢于肯定我的自性本体，也要充分肯定他人的圆满自性；要能识得自己的好，各美其美，同时也要识得他人的好，美人之美。这样才能做到美美与共，呈现出群性之美，而不是突出某位大师，用他的特长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上回，我专门针对“教师”这个群体的固执和保守，提醒教育工作者不要好为人师，而应将自己也首先当作“学生”来看待，最好是永远做“学生”。针对中医这个群体（我看西医大夫的态度还谦逊得多，因为西医必须依赖他背后的那套医疗体系和医疗设备），我建议我们的同学不要把自己当病人，求医不如求己，可以尊重大夫的专业知识，但千万不要自我贬低、把生命的主动权交在别人手里。
肯定生命，信仰生命，尊重生命，活出生命！
【王镇华老师详解《小蓄卦》】：
小畜卦：亨。密云不雨。自我西郊。
看小畜。有实践，就有累积，一步一脚印的小畜。“亭”，注意哦，真正的通，是德行的累积。“密云不雨，自我西郊”，两个提醒。第一个，累积，累积，累积。我这一辈子有很多触动生命的心得，可是常常不知道那个原则该放哪里？像累积就是一个例子。我发现有些人，他专门累积资料，你相信不相信？他资料很多啊，自己眼睛看一眼，我没有时间整理。我到香港一位李先生的家，这位老先生有智慧，我说：“你学建筑，你家里面这么多艺术品，不是艺术，只是工艺品。”老先生淡淡的说：“都是别人送的，我没有时间丢。”多潇洒！这个就不必争了嘛。我一看，他的水平不应该收藏这些工艺品。艺术品就是看不完的美，工艺品马上掏钱买的。积，累积生命心得，这辈子你的经验有没有累积？有没有整合？有没有取舍？如果没有，赶快。六十五岁到七十岁是关键，最好从六十开始就交代后事。我是说真的。很多人不愿意碰死亡，等到临终的时候，撒手就走，一点准备都没有。
“自我西郊”，文王周原就在西安西北方的地方——岐山，就他的故乡。你要小畜，一定要回到自己、自己的家、自己的故乡实践。我再说一次，复自道，回到自己、自己的家、自己的故乡。家都不顾，平天下是假的。自己的故乡都不爱，你爱别的地方，我也不太相信。最好移民就彻底移民，落地为安，为那个地方做点有意义的事，而不要到了大陆，号称为人家，其实是再一次的重蹈台湾覆辙，当地人一定记得你，做了什么事，对得起这块土地吗？对得起这边的老百姓吗？我二十年前就写这篇文章，血浓于钱，不要去污染原乡。
象曰：风行天上。小畜。君子以懿文德。
《大象》：“风行天上。”德行是通天，他可以风行天下。我发现我的注解，越注越有意思，我已经不是一字一字死死的注，我喜欢活的注。因为德行如风，这个我们都知道，德一定是直接面对上天，做对得起祂的事情，临终你就知道这是真的，上天一定在当场、当下存在，因为祂就是存在。
“君子以懿文德”，这个每一个字都不好解释。懿，就是女性、主妇过世，懿行流芳。这个懿，其实一德放怀之美，真正一个人让人感动的，他不是局限在自己熟悉的领域，而是敢放怀。刚好我又有一个朋友，他也教我很多重量级的文化观念，沈尚贤先生，“放怀堂”。放怀的人不会生病，要不然现在不是高血压就是中风，不是心肌梗塞就是脑溢血。骂人的就是脑溢血，被骂的就是梗塞。立法院很多，家里面也有，真的哦。放怀吧！这个心脏病会好很多。文德，文武的文，它就是德。
初九：复自道。何其咎。吉。
中道的德行，天命的无碍，天命无疑。你的存在感，做德行的时候是非常明确的，我常常觉得当真实浮现的时候，那种明晰会有点欲泪的感觉。感动让人自大的东西，小心。真正存在浮现的时候，他就有一种欲泪，这就是神嘛，这就是天嘛！而卑微的我居然可以跟他一起走天道、配天的路，多美啊！天命是无疑，是自明、通明，其余的都是偏说。避重就轻，就有内疚，所以人的内疚很有用。台湾话的“碍谑”是非常好的生命引导力，我常常一件事情做完，几个内疚一出来，我一一把它改善就舒畅，真的。你那个事情才做完，会有一点内疚，就赶快把它改善，就做到至少别人不会骂你。我经常做这种事，看起来刚开始有点婆婆妈妈，就像妈妈烧菜，只怕没有洗干净，已经下锅了，闻到一点消毒水的味道。
九二：牵复。吉。
九二，“牵复”，要特别注意，易经会把一个卦放在另一个卦的爻里面去谈，我们刚刚的夬履、夬卦，有没有？他放到九五谈。现在的复卦，放在九二谈。这个牵，就是引，牵复就是引复。我们现在等谁来牵引你走上中道，等谁啊？你现在等谁啊？——等王老师？他如果说等王老师，那我等谁啊？（生：毓老师。）
很幽默。毓老师在那边，你等一下要走的时候，到他面前请示一下。真的，原来人的实践是需要牵引的。我下面特别把这个牵引、牵复、引复，三个必要条件说出来了，在【德简曰】的第二条，现在没有时间讲了。因为九二比之自内，内就是初九，外就是九五，应之九五。比，是因为接近而受影响、受牵动。应呢，是内外感应、感通、相应，所以九二显然在这边是小畜实践的主爻。有的时候，我们的知识、自我意识都很卑微，甚至琐碎，甚至自己在陷溺的时候，自己会看不起自己。但是没关系，你不要看不起天下人。我越看越觉得目中无人，生病的前兆。看不到自己的人，容易目中无人，投射现象。所以开放以后，要比的不是谁的狂妄更狂妄，而是克己复礼，说明你还活着、你还存在，你还懂得肯定生命、信任生命、尊重生命，真的。我越讲哦，自己有点心虚。这个眼光射出去，到底要给人什么感觉？不是说苍生都很苦吗？能不能眼睛射出去，是一种安慰，是一种对别人的尊重、肯定？我做到了吗？这个问题是不是该想一想？所以不要等我牵引，我自顾不暇，泥菩萨而已。真的，这边会落泪的，我告诉你。
九三：舆说辐。夫妻反目。
九三也很生动，“舆说辐，夫妻反目”。你不要看一个家哦，先生太太好像非常的恩爱，凡是旅游必买礼品，越买越大。那个不重要，会不会反目，关键在哪里？就像一部车子有两个轮子，要特别注意轮子的意象是什么？这两个轮子替代了两只脚，可以负重更大。只顾自己的小生命不够大，要顾全大生命，需要靠轮子吧？絜矩之道，推扩，往外推，一层一层，道理很简单啊！“格致诚正，修齐治平”说完了，但是你懂生命的轮型吗？在家里面，夫妻有没有同心？两个轮子，贯穿的是车轴，车轴还用一个插销把它锁住轮子，要不然轮子一脱掉，统统不能动。这个辐，就是翻译里面捆绑的那个缚，就是车轮、车轴的插销，或者是那个车轴的头部有一个锁住的东西，现在就是螺帽。我觉得这个非常生动，翻译的时候我故意把两个意思都翻了。车轴缚，车轴保住两个轮子，所以它要够坚强，而且那个插销，插销是什么？
心有没有相同？有没有用那个相同的心。什么心啊？德啊！直心。我们现在讲相同的话，还可能不同的心。有的时候够直，好像在刺对方，其实是同心。我看到这一爻，不知道要说什么。轮，伦也，人伦。我们的心、我们的身体，不就是很平凡的卑微的心吗？身体这么脆弱，他是非常精致的，会生糖尿病，三层保护都破坏了，器官当机。说：“没关系，打胰岛素。”就是我，我非常接受我的病，上海有一个人可以治好，那个介绍人的弟弟喉嚏咳痰咳很久，结果那个有神通的，拨一下，骨碌骨碌，说喉胧有一颗绿色的痰，掉在地上都有声音。我不知道他是变魔术的，还是真的有一颗绿色，真的，这边的痰、宿痰是绿的，而且它结成固体，有声音。说：“老王你要不要去？”我不要。我对神通就这个态度，我自己知道病从哪里来，病可以保证你的健康，有错吗？我要讲的是心要变成大心，身体要变成体。大的心，有哪一个心可以觉照万物，可以让你看到万物是一体的、是一个大生命体，这个心是什么心？
我们讲了半天，这个大心就是直心，就是本心，就是天心，就是心本身啊！快要有意思啰，我们毕竟是凡人，有一颗世俗的心，就是他（心）。我们毕竟是有生存的本能，就是他（身）。但是身为一个人，我们真的要找到够大的一颗心，就是老天爷祂一直住在你的心头，心本身。我不知道讲多少了，怎么讲都是祂——上天。不是祂直接在你心中，是祂的分身、天心一定在你的心中，只是天心不等于天，人类在这一步上，犯了很大的狂妄。就讨厌人家看到人，就像看到真正的造化者一样，我不喜欢。我有把握的是，我可以通天，但我不是天，十万八千里啊！我搞不好在做践踏上天的事，是谁啊？替天行道的人。谁给你这个资格？【评：非常好！这是“凡夫菩萨行”的另一种表达。】
六四：有孚。血去。惕出。无咎。
六四太生动了，“有孚，血去”。我们讲过易经的血都是指生命，在这边是血淋淋的血。血去，就是去血，要排除流血的冲突事件。“惕出”，要出惕，用警惕排除这个流血事件，这样才无咎。我在惕的后面特别说清楚：未成长的心好争斗，无辜者的受害，此千古大惕，所以战争、流血、杀人、害生都是逆天的行为。你心中有一丝天良，不做这个事；牺牲别人的生命完成自己的野心，一定会做这个事。所以我对于国际上很多海域的冲突很担心，现在已经对上了，奇怪报纸都没有登。前天的报纸，大陆跟日本对上了，很奇怪报纸就没看到。
九五：有孚挛如。富以其邻。
一个德者，不孤，必有邻。你看右边的＜古＞，就是古代的文化风气，旁边的人富以其邻。我这辈子听过一个人的说法，就是李双泽，台湾校园名歌、金韵奖就是他最先带动风气，他自己没有伟大的野心，没有，他就是这样子。结果我为了写他的小传，打电话问他旁边的人，有一位李元贞，她在淡江做教授，打着打着，李元贞说：“反正哦，你接触李双泽的东西就会受益。”富以其邻，做人能够做到你只要碰他就会受益，有德啊！如果你只要碰他，你就有烦恼，钱就不够用，那不只是小人哦，是损人的人哪！你们看过那个身上全部是跳蚤的人吗？或者他的负债，后面那个零，多一个零少一个零，他没有感觉了。所以毓老师说：“蚤多不怕痒，债多不怕再借。”是真的，有些人碰不得的。反过来呢，富以其邻，站在一个有德的人的旁边，他不会伤害你，他连多事都不会做，他所有说的话、做的事，一定是对你有益的。益生、无害，他就做。要记得，这是一个老师最基本的格。
上九：既雨既处。尚德载。妇贞厉。月几望。君子征凶。
到了上九，“既雨既处”。“处”在《说文》里面，就是止其所止，很棒的意思。你如何自处？就是该停的时候就停，就自处。喝酒、赌博，荒废生命的岁月。所以既雨既处，就是你的德行在小畜的过程中，一定是做做停停，就像那个下雨哦，下下停停。我发现好生动啊！我这一生，不是到了晚年有比较集中的时间，我还无法整合中道，真的。你读那么多书，有没有机会整合嘛？最难的是粗心。人这颗心太粗，你能不能进入细微状态？博大在精微。我们毓老师用的字，叫作“深细”，他到晚年还想发展“微哲学”。这个到底是什么？都懂啊！文化能够讲到细微，可不是钻牛角尖啊！一钻牛角尖就变小人。但是如果说我钻的这个专业跟整个大生命有关，小大无分。所以这个细微，其实就是什么？致密、积渐。
这个积，其实应该把它改成糸字边——绩，成绩的绩，就是织麻布啊，要一条线一条线撕好，然后一块一块细麻布做好，才能做一件细麻布的衣服。这个很细微的用心，才能累积成德的累积。我不知道怎么说。所以，懂得微是因为真正的知道博大，博大要进入细微状态很难，真的很难，他到最后就发现“致密”。这个致，你们应该有感觉吧？格来至，正应到。“致”跟“到”，都是有这个“至”字边。这个至，就是充分、万物、大生命的一，都是他。你真正面对的这个大生命体，惟精惟一，这个“深细”刚好是“精”，不是在咬文嚼字哦，博大在精微，而精微就是致密。致密是什么味道？你现在随便丢一堆资料给我，我有把握很短的时间分类完成。这一本就是一个例子，三十六页，两天完成。我不是在显示多厉害，不是！就是致密的功夫，要不然你的分类很乱。分类最难的，是硬分的时候，糟了，他就等你有一天后悔，就把那个错误的分类再调回到原来的状况，你再重新来，有感觉吗？
我们这一生，你在人与人之间的分类分错了，就认错。不认错，你继续错下去啊！我现在仅讲最真正会碰到的生命问题，你就记住，精微、细微跟致密，这个都要靠绩渐。文王那句话，就是绩渐广大最后进入光明，多棒的感觉，这个比开悟重要。开悟，他的考验在道，那个“大”有没有面对？说：“都是无常，不需要面对。”你去无常，我喜欢老天爷让我们出生入死，日常的生命，我最喜欢。所以这个既雨既处，就是你要乌云密怖而不下来，因为德还不够。不要随便下一阵雨，来得快，去得快，结果呢？老百姓并没有受惠。而动不动就有人救你了，你就跟着起义吗？不然！只有王者，他绝不逼你，让你在心平气和的生命脉络、日常生活的脉络，认同、有目省，那个才是真的。
“尚德载”，就是积德。《老子》有一章专门讲积德，他说不要吝啬，只有时间要吝啬，赶快德行积德，你才能够接近道。“妇贞厉”，就是主妇持家，她是很顶正，她是玩真的。因为家里面，大家看来看去，都是实践啊，不是靠嘴巴讲。但是主妇如果放到现实社会也这么顶正，糟了。现实社会，你不是王者，你能直心直言吗？有点难吧！我们上两堂课都在讲，人全自动的避开你自己真该讲的话，有抱着“我决定要去跟他直接说了”，到了那边还很客气啊：“最近你好吗？最近气候不错啊！”人该讲真话，那讲啦？还是没讲。一直到走，就是没讲。“月几望”，月亮十五接近圆的时候，更要小心。小畜就要小畜，不要跨太大的一步，那个留给履卦九五夬履。“君子征凶”，一个传道的君子，德行不够，征凶。征就是太积极，不行。
（慧痴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