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安随笔2024年8月16日星期五
萃，聚也。顺以说，刚中而应，故聚也。聚以正也，顺天命也。
观其所聚，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
——《萃卦·彖辞》
刚读完一册小书，《乔冠华谈周恩来和新中国外交》【金冲及记录整理，三联书店2024年7月第1版】。建议大美生生团队的同仁都买来读一读；也建议夸父班草原班的同学（包括新入学的和已“毕业”的）也找来学习。如果大家还没看过电视剧《外交风云》，建议利用假期来和家人一起观看，体会一下何谓王道政治，何谓大国外交。
这本书篇幅不大，但是内容厚重，它记录了外交家乔冠华同志在周恩来总理直接领导下从事外交工作的一些经历和感受。乔冠华凭“记忆”所说的“印象”，“往往能够提纲挈领、脉络清晰地表达出当时历史事件发展的要点和背景，有助于读者对事件有生动而深刻的理解，也有助于读者从中学习老一辈革命家的高度智慧和风范。”
从周公对外交事务的处理方式，可以充分体会什么是“有礼有节”、“不卑不亢”、充分尊重对方的主体、留有余地、进退自如等，而这放在我们日常与他人交往，包括与不同大小组织和机构的平等合作上，这些原则是同样适用的。
下面选摘部分内容，供大家参考：
◎现在外交上有个口号叫“不能置之不理”。这句话谁第一个讲的？总理。这句话也可以说，某种意义上代表了中国对外斗争的风格。我们对外常讲：中国说话是算数的。这话从历史来讲，是总理第一个讲的。
美国人打到三八线，总理通过印度驻华大使潘尼迦带一个消息给美国人，警告美国：你们如果继续往前，往中国边境打，中国不能置之不理的。大概的时间，我记得在仁川登陆后。美军登陆大约是9月中，总理说这话该是9月底、9月与10月间。这件事很重要。军事斗争是政治斗争的延长。我们事先向美国发出警告，打招呼：你胡来要惹祸。潘尼迦如实地把这话传到美国去。当时美国总统是杜鲁门，美军远东司令是麦克阿瑟，国务卿是艾奇逊。但是当时美国利令智昏，在军事上很得势，对情况做了错误的估计。他们以为：中国刚解放，西藏还没有解放，中国有什么力量，有什么本事，能与美国打？所以根本不理。
美军过了三八线后就长驱直人。10月份，我们就发起了抗美援朝。这时，世界上许多中间国家，亚洲的、非洲的，包括西欧的、拉美的，都觉得中国人是打了招呼的，是你美国闯了这乱子。总理这外交行动就起了很大的瓦解敌人、争取中间力量的作用。在全世界树立了中国人讲话不是耍外交，说了要算数的形象。所以这件事，这个重大外交行动所起的作用，影响很大很深远。以后我国经历的对外斗争，一直到70年代我们与美国重新建立外交关系时，我们中国人说话算话这种威信、这种声望还是很大的。不妨看看美国人写的关于中国的回忆录，他们都承认这一点、这一风格。中国的新外交风格，是通过总理树立起来的，在全世界起了很大的作用。
◎如果说日内瓦会议是新中国第一次参加的重大国际会议，那么，这次访问（印度）是第一次到资本主义国家访问。6月份非常热。这次会见，印度总理是尼赫鲁。中央提出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作为处理两国关系和一切国家关系的准则的著名公报。这里要讲一下，这思想是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根本思想。但形成五项原则，是经过中央、主席通过批准的。这提法是谁先提的？是周总理提的。我没有参加，总理向我亲自讲过不止一次。他是在起草西藏地方与印度贸易协定时提出的设想。协定的前面，中印关系的几条原则，是总理的思想，包括文字。在场的有陈家康，陈家康是亚洲司司长。陈做了记录。总理很民主，要大家提意见。1954年4月签订协定，由章汉夫和印度大使赖嘉文签订的，公开发表过，思想是中央的。总理后来讲过，本来没想到以后在世界上发生这么大的影响。这也可以说是亚非拉人民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反对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的重要武器，不可忽视。原因是：互相尊重主权和领土完整、互不干涉内政、平等互利，容易懂，是大家可接受的，但由我们党提出来，产生这么大的影响，总理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所以到印度以后，尽管在朝鲜打了一仗，很多人骂我们，中国、总理威望之高，真是万人空巷。印度落后，群众贫困，有改变现状的激情，很使人感动。我们后来许多迎接外宾的规格，受印度影响。它从机场到宾馆，欢迎队伍有几十里路。
到印度后，先去访尼赫鲁，尊重人家，向他通报了日内瓦会议情况，进一步赢得尼赫鲁的支持，发表了坚持五项原则的公报。后来，苏共一定要强调是它的创造，我们总强调是中印、中缅共同创造的。这不要小看，这是国际斗争中很高明的策略。闹到后来，许多人不知道是中国首先提倡的，以为就是印度的“潘查希拉”。尼赫鲁在有些地方说是他发明的。只要提这原则，就很好。访问印度后，接着访问缅甸，同样发表公报，也强调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后来历史上成为中印、中缅共同创造的原则。我们进一步赢得了两个朋友，也为下一步万隆会议创造了条件，铺平了道路。尼赫鲁早就说过：只要朝鲜战争还没停，他就不来中国访问。这老先生也相当老气横秋。朝鲜战争停了，中国总理首先访问了印度，发表了坚持五项原则的公报。日内瓦会议结束后不久，他就来访华，那是1954年大约9、10月间。
◎跟美国人关系很紧张。总理采取高姿态，一起开会。“两国交兵，不辱来使。”会议开始了一个星期。4月底5月初，在酒吧间（会议休息时大家都去）站站，遇到杜勒斯迎面走来。总理看见他来了，出于礼貌，准备握握手。杜勒斯手中拿了酒杯，以手来挡，说我不能和你握手。总理轻蔑地同他笑笑，没理会。我在场。（以后基辛格说：这是众所周知的美国很丢人的事，不是大政治家的风格，他至今还感到羞耻。我们很尊敬周总理，是要握手的。）后来过了多少年，1971年基辛格来华秘密访问。总理说起美国国务卿连握手都不握。基辛格回去跟尼克松讲。尼克松想到过去这段中美关系中不愉快的事，他要经过他的手将这段不愉快的回忆抹掉。尼克松安排同周恩来的握手要让美国、全世界看到，不准旁边有任何人。本来下飞机时随行人员鱼贯而下，这次，开始时谁也没有，只有尼克松带了翻译。后来才知道，总统秘书下命令，两人握手拍照前，不准有任何人出舱门，保持一定距离。这值得想想，一个民族一个国家要有骨气，你来找我了，一个民族要有自尊心。
朋友呢？和英国有几次来往。艾登是两主席之一，总理说过几次。有一次谈话，我参加的。艾登提出：你们建国以后没收了不少英国人在华财产，这问题（他是老外交）你们有什么考虑？总理当时也很客气，说：“我们中英两国关系很长了，从鸦片战争以来一多年了，当然这关系也很重要。要说谁欠谁的债，那应该从鸦片战争算起。这样，对英国不见得有利。”艾登很知趣，不是胡搅蛮缠，谈笑风生地说：“当然，现在不必回顾这些了。”这件事很小，总理在处理这问题时确是高手：讲道理，策略上也不使对方为难，大骂人也没有必要。
◎我们对（万隆）会议的方针，用一句话来讲——总理坚决推行：求同存异，求大同，存小异，团结反帝。这种会议对战争中的国家影响很大。后来知道，不仅纳赛尔受会议很大鼓舞，就是阿尔及利亚也受这会议很大影响。整个非洲觉醒，与万隆会议有密切关系。美帝国主义势力利用它的一些影响，拼命挑拨红色中国和亚非国家之间的矛盾。我们的方针就是要指出，要用各种办法说明白这种矛盾不符合事实。在第一天会议以后，第二天，不少亚洲国家的言论是对中国的误解，甚至公开谩骂，说没有自由。(1955年，所有制问题还没有解决。）总理就在我们已准备好的发言外，根据大家的怀疑，作了个即席发言。实际上是总理口授，记下来的。当时《人民日报》登了。多数人听了，觉得中国人讲道理。总理以非常高的姿态，邀请大家到我们家里去看看，百闻不如一见。这篇讲话，作用很大。同时，总理还做了大量工作，婉转劝尼赫鲁不要太急。他架子又大，又怕人说他，稍有不满就拍桌子。这是大问题：要求同存异。
还有一个问题：总理的领导和方针，能取得这么大的成就，为什么？中国支持所有亚非国家的正义要求，但中国不以你们支持我们的要求为条件。台湾是美国人占领着，大家害怕会上要提出决议，谴责美国占领台湾。总理一再向我们说：我们支持人家，不要人家支持我们，但立场必须鲜明，是非要说清楚。别的会，人家都要求支持自己。总理这样做，安了许多人的心。很多人知道你中国有道理，但要他举手谴责美国，他有苦衷、困难，办不到。我们也没有参加过这样的会，这是真正的国际主义，使他头脑放松了，不然他就害怕。你总有一天会同情，那就很感谢。如果不同情，也不见怪。总理就是这样的姿态。以后的国际斗争中，方针基本上都如此：支持世界上所有被压迫民族的斗争，但决不会使任何国家为难，一定要他们支持我们。这个高姿态赢得了许多亚非拉国家的同情，是真的同情，不是表面的。
所以，经过四五天的会，最后在五项原则的基础上达成了十项宣言，会议圆满结束。这是很大的成绩。很多人的要求统统采纳。很多同情美国的国家提出，亚非国家有权进行防御，集体的或个别的。这本来是美国的口号，我们同意，但我们主张任何国家不能利用防御权取得特权，这是针对美国的，他不好反对。会议过程中有些国家——泰国、菲律宾、东南亚集团——很关心中国对台湾问题的态度。总理相机举行小型座谈会，向有关国家——印度、泰国、菲律宾——详尽地把事实讲明白，把中国的立场说清楚，很郑重。总理讲两句话：“中国人不要跟美国人打仗，中国愿意和美国人坐下来谈。”会后发表了台湾问题的谈话，一开始就提中国人民和美国人民是友好的，中国人不想和美国打仗，中国政府愿和美国政府坐下来谈。这就是中美大使级会谈的开始，1955年到1971年，16年，够长的，130多次会谈。
后来的泛非会议、不结盟运动等关于第三世界的政治集团，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亚非会议的影响，那是世界上第一次没有西方国家参加的国际会议。
◎这件事（《中美联合公报》的最后达成），基辛格在回忆录上写了：中国人的灵活性，既坚持原则，又高度灵活，照顾别人的困难，又不损害自己的利益，这是周恩来的杰作。这种艺术，表明总理原则的坚定性、战略战术的灵活性。基辛格去苏联访问，几次举这个例子：中国人好办，讲道理，不是僵硬的。
中美公报现在来看有很大的特点，最重要的，就是它是中美双方打开关系的文件，不是建立外交关系的文件。它没有任务要解决台湾问题，它标志着中美关系的新阶段，也标志着整个世界形势的变化：大动荡、大分化、大改组。最重要的一句话是：把反对霸权主义放到应有地位。表示中美双方在西太平洋地区不搞霸权主义，也反对任何旁人搞霸权主义。文字逻辑、道理很清楚，这样的写法是第一次，苏美争霸早就说了。
读完这本书，我们可以得到许多启发。从辛庄师范的创办，提出我们愿意做所有教育同行的陪伴者与支持者；到今天“道大”牵头，团结各地的“大美志愿者”，倡导礼乐生活的重建，我们始终要做好“内正外交”工作。“内正”，就是首先要有独立的精神，不讨好，不媚外，同时不骄傲，不能看不起人。
刚才与江华老师、牟坚老师讨论“大美志愿者”的共学，也说到“今天的大众，就是无数小众的联合”，我们与志愿者在一起，有别于“利益共同体”，也不仅是“情感共同体”，更主要的是“精神共同体”。而这个“精神共同体”存小异，求大同，就是充分肯定人格平等，共同直面当今时代最大的难题——物质极大丰富之后带来的精神危机。
说实话，我个人对组织志愿者是缺乏经验的（以前都是啟源、瑞芳老师等具体在做这些工作），但我一直对社会上各种志愿者团体的状态有观察和思考。不少朋友参与到各种公益活动和志愿者团队中，常常会积极性受挫，甚至产生许多委屈和怨言，我想，除了志愿者本人没有做好准备之外，组织者也要有清晰的引领和足够的支持。
这次，我在少年夸父营待的时间多些，与我共事的志愿者朋友就很有些压力。对此，我很抱歉！我是用要求大美工作团队的方式，来对待志愿者骨干的，所以常常会直接下命令，甚至当面批评，但志愿者朋友并没有这样的思想准备。
我想，在今后“大美志愿者”的组织和共事过程中，我们要充分尊重对方的主体，他们并不是我们的学生，也不仅仅是家长的身份；不少朋友在当地都有一片小小的天地，是促进礼乐生活的领头羊，是我们重点支持和鼓励的事业伙伴。
如何帮助大家对“志愿者”工作有足够清晰的认识？如何能在这个临时的岗位中彼此协作，活出那份“群性之美”？刚才与江华老师、牟坚老师讨论出我们共学计划的第一个成果：
即在秋季学期，由江华老师带领一个戏剧工作坊，学员从已申请明年天水礼乐生活节的“志愿者”中产生，用三周时间一起工作，最后呈现一部名为《大美志愿者》的舞台剧。
具体集结时间：11月24日-30日（为期一周）；12月8日-21日（为期两周）；集结地点：北京；人数满额为25人。最后12月21日（冬至节）有一个大美的呈现。
敬请期待！
（中霖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