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安随笔2024年3月8日星期五
上午主课后，与夸父班草原班的三位助理老师开“茶话会”【这种漫谈式的“茶话会”很有必要，开学两周了，大家都各司其责，除了读书会，很少坐下来聊天】，分享今天上午简短而朴素的庆典的各自感受，大家都很欢喜！
我是不喜欢开会的，因为通常开会的模式是就事论事，都陷入在事务上，很少谈各自鲜活的感受、心得。请注意，事情是做不完的，越能干的人越忙，越忙就越有“成就感”——小心自己骗自己。所以，大家随时要能观照到自己的身体和意识状态，一定不要奋不顾身，被事情带着跑。累坏了，自己觉得委屈，一方面特别希望得到别人的肯定，另一方面很容易生怨气。
因此，首先要保持敏感，能随时观到自己内在的不安。同时，要及时处理“不安”。
“不安”从哪里来？有时忙起来，千头万绪，你还真说不清楚，因为事情交织在一起，你来不及分辨和处理。所以，总在意识底部有“隐忧”。譬如说，正在开会，中间接到家里电话，说老人住院了，尽管家人已经安顿好，但你就会有点不安。然后放下电话，继续开会，你的状态与接到这个电话前会有不同。所以，这个因一个外来信息牵引而生起的不安，你要能及时看到，并抽空一个人静下来感受一下，这个“不安”的原因是什么？老人住院，医治的最坏结果是什么？你能如何尽最大的努力？尽力后最坏的结果，你能接受么？——这些，都要及时抽空独自思维一下，当然，最后的办法就是坦然地准备接受最坏结果。这个就叫做“舍”。
十一善心所里的“舍”，不是不管不顾，牺牲一切，而是清醒地看到这个念头和缘起，并坦然地面对最坏的结果。菩萨畏因，众生畏果。最坏的结果来到面前，害怕、焦虑、担心都是多余，只有无怨无悔地承担。
故所有的因缘，都要勇于面对，不要趋吉避凶。前提是心不能太忙，一个人之所以能做到十个指头弹钢琴，一定要保持内在空空如也的状态，以空应物，因机而发；生发也不是乱长，进的时候一定要懂得退，只进不退，危险！
故内在的不安，都是许多细微的烦恼累积在一起，像团乱麻，有近期的事，还有更深层的习性作用。这个内在的清理，应当是时时洒扫，日日清屯【注：清屯（大扫除）农历十二月二十四日，民俗节日，相传这一天是神明的休息天，天上的神仙都放假，送完神后，家家户户就开始举行“大扫除”。台湾地区仍有保留此习俗。大扫除当然有除旧迎新之意，在台湾还有句俚谚：“清后才会富”，即只有清扫房屋才有发展】。
继续学习【王镇华老师讲解《复卦》】
复卦：亨。出入无疾。朋来无咎。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利有攸往。
看复卦，所有的解释，我没有办法细说，就自己看。尤其有标出的那几句话，都是最新的。复，马上就是“亨”，就是要通啊！“出入无疾”，出入就是进退，从命运来讲，往来。不管你要进要退，或者是你的生命来的或过往的，“无疾”，不再怨怪。一旦主体态度一出来，全部受用，坏的受教，好的警惕啊，有阻碍吗？“朋来无咎”，人家看到你，怎么大家都苦哈哈的，他整个是通的，正面反面都受教。他更重视自己生命的吝啬、时间的节省，这是老子讲的，我也受教。当我把时间给你的时候，你要注意，再多钱我不交换。“朋来无咎”，真正一个人，你怎么碰他都是有益的。而真止一个麻烦的人，怎么碰，到最后都是损到、内耗到。
“反复其道，七日来复”，所以反复就是错综两个字。我们从乾卦，一狂妄，阴余就出来了。经过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五天、六天，到复卦，这个阳又出现，这个叫七日来复。经过六爻、六个位，事情就周而复始。当然这里面有三种对立，姤卦跟剥卦的对立，才一个阴进来（姤卦），第一个对立是只剩一个阳（剥卦）。到了错，姤卦、复卦才是相错，交叉线是每一爻都阴阳相反。复卦虽然才回来一个阳，这一个阳是代表一个人、一个国家、一个地球，万物的秩序全部恢复。
我到中研院民族所去，就讲复卦。讲完以后，有两位从美国人类学刚回来的博士：“你讲得不对啊！我们人类学就知道中国那个时候抢婚嘛，归妹卦就是抢婚。”我说：“不对啊！”“你在说什么，我们怎么都听不懂。你讲得太好了，那都是你的意思。”我更高兴，如果是我的意思，我可以得诺贝尔奖。我说：“不是我的意思，我所有讲的，都是易经本来的本身的意思。”到底这个中间，那个颠倒怎么造成的，然后用西方的眼睛人类学……这个时候，胡台丽讲了一句话：“复卦好美啊！在一片阴里面，诞生了一个阳。”原来小姐比较有坤性，她只讲了这句，我觉得值得。后来去打乒乓的时候，两个年轻的男的也都说：“你讲的大家都知道。”我说：“奇怪，你们刚刚为什么不讲话？”说抢婚的就是陈其南，当过文建会副主委，可能他自己都会忘记，我可记得很清楚。我就抱著文化的心，要把复卦还给中研院，最后落得打乒乓回来。这一生你会遭遇到很多这种弔诡，当你看到所有的弔诡都仍然是和谐的，你就看到平凡中的不平凡，得到正果。
“利有攸往”，所以复一旦恢复，你做什么都可以积极去做。《彖辞》第四行：“天行也，利有攸往，刚长也。”就是这个阳刚开始要长了，经过一个阳（复卦），两个（临卦）、三个（泰卦）、四个（大壮卦）、五个（夬卦），最后要把最后的阴排除，小心！既得利益可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他一定反扑你，抹黑栽赃是再简单不过的动作，所以不要以为自己得理不饶人。我们已经讲过这个夬卦，怎么排除人类心头的黑暗，一种阴的惯性势力。这个没有什么好啰嗦的，我们自己都有，你敢承认就有可能改过来，要不然，对不起。
这个时候，“复其见天地之心乎”。原来，我们心头良知是天心，你相信吗？我们讲了前面这么多卦，讲到现在，核心出来了。恢复天心，你才看得到乾坤。这句话，我很想告诉全人类，没有人例外。那个最坏的，我只想告诉他，你刚好用反啦，你把德当自己自私的工具在用。我觉得鬼是很诚实的，他没有阳气说谎。可怕的是还活着的鬼，因为中国人讲话就不像个人，更重，简直鬼鬼的，就完了，要不然你要讲什么。我越来越感觉到易经没几种人，大人的上面就是王者，大人的下面就是君子，跟君子、大人相反的，都是小人、普通人。古代小人就是普通人，我们今天讲小人就是骂人的，所谓普通人就是他只考虑自己。就完啦，没几种人的。
这个时候，我开始感觉到夏朝了不起，孔子周公都跨过商朝，重鬼重神。我特别带了一张卡片，我已经找到中国文化不走宗教的路。这一位观射父，楚国人，他就说上古那个时代，春秋战国之前，神民异业，神的事情跟老百姓的事情是不一样的事业。我引了《左传·桓公六年》一句话：“民，神之主也。”鬼神的神啊，民有鬼神的主，“是以圣王先成民”，先把一个老百姓他心里面可以做心神之主的那个主，立住，“而后致力于神”。换句话说，中国人讲的鬼神不是造化者的鬼神，是你自己的精气神，你个人天赋的那颗心怎么用。用精力，用生气，用到最棒，出神入化。就是你的精神出来，然后入化，跟大化合一，所以我们的精气神，都在个人的范围。
这个时候，你就比较容易了解“神之主也”，也比较容易了解“然后致力于神”，就老百姓会相信鬼神，那也是很自然。可是活着，心中这颗自主心用好了就是神，出神入化，用坏了就是鬼。这跟内心还保留一个余，有关吧！自然万物造化者保留的余，多美啊！再乱，回来，还我天地的心。要拍综艺节目就拍这种，真的。我很想办一个经典擂台，讲一句话，大家来打擂台，这裁判就很难了。好，我很喜欢这句话，“见天地之心”。
象曰：雷在地中。复。先王以至日闭关。商旅不行。后不省方。
但是复呢，距离乾回来还很早，他才有一个阳，但这一点觉醒非常珍贵。慢慢的，两个（临），三个才是泰，否极泰来的泰。然后四个（大壮）、五个（夬），最后一排除，就回到万物“乾”的状态，欣欣向荣，万物滋生。因为才只有一个，所以“先王以至日闭关”。就在那一天啊，到了那个复的那一天，闭关。“商旅不行，后不省方”。这个后，就是文王之后的皇帝，像武王自称就是后。当然臣子一定说他是王，他一定说我是后。后来就变成皇帝的太太——皇后，那是很后面的东西。
有没有发现，要给老百姓生息教养的时间跟空间。复了以后，不要天天上课啊！讲太多，又乱掉。我越来越欣赏《老子》讲的：“少则得，多则惑。”
初九：不远复。无祗悔。元吉。
初九，“不远复，无祗悔，元吉”。这个话，太美了。不要往外求，祗就是往外，就是很多分歧的道道、方法。司马迁说处在乱世，“推归之至微，要絜（洁）于精神”。汗漫无归啊！太多法，单单一个气功，一千多种两千种。到现在，还不只是气功，连真理都浮现了。我到香港去，李先生就带我去欣赏中环：“这么多杂志，你看怎么样？”我说：“我眼花缭乱。”“算你健康。那这一本你看过吗？”一看，传统文化很深入啊！香港有这种人喔！他做了一个比方，都是黑白杂志，第一本彩色，夺目；等到全部都是彩色，台湾的《人间杂志》就变黑白，这叫有种。我们今天就是大家都急着要看得最清楚，出发点就不输人，就在看戏的时候都带小板凳去，本来是坐在板凳上，后来全部站在板凳上，还是看不到。有感觉吗？我现在进步了，老子说的，在家里面连窗户都不看，这个不太好，还是要看窗户，外面的大自然还挺重要的。老子说窗户不看，大门不出，知天下事，信不信？看多了，我六十九年就去环球一周，回来整本笔记，没有写一篇旅行文学。早知道，写一写，是不是？可能我一写，就糟了！现在变成一个文学家。
那个祗，我特别引用了好像是王引之的意见，往外、多支。支就是支支节节，分歧了。佛经里面有一句话：“念就是支，心才是本。”一个人就是要掌握大的、远的，才回到主体。有主体就是这样，你说得天花乱坠，我动都不动，不只是念，连意。上一堂课我们讲心、念、意、志，对不对？心的大小，连意念也是一堆子。你守住本心，老子的话又出来了：“不如守其中。”欸，这是有良心的人讲的话，还不是守一个觉知而已，觉知加大自然才是中。
“元吉”，这个元，我也讲不完。你看右边＜古＞，元这个字的意思。我们老师称他的书院叫“奉元书院”，请你看右边，元在切身的本原、源原，两句话：“有孚，惠我德；有孚，在道。”也就是主跟体，清清楚楚。最后那个位呢，《系辞》说：“圣人之大宝曰位。”所有的圣王，他最宝贵的，就是懂中道的人，把中道交给我们，让我们都知道生命的定位，所以“位”是你的宝贝。这一句肯定，连前面的中道都肯定。否则你光知道中道，难道能不上厕所吗？能不吃饭吗？能不下课吗？你还是个人啊！搞不好开悟，原来还是那个习气很重的人。开悟后，读经就比较受用，然后距离修改呢？不要吹牛，堕落的更多。才有一点点智慧的萌芽，赶快到台面去卖——“我、我活佛。所以达-赖到台湾来做了一件好事，在桃园大的体育馆：“你们台湾对活佛的解释不是啊！活佛就是有智慧做善行而让人家尊敬的喇嘛，不是活的菩萨，更不是活的造化者。”我觉得他自己点破这个心理，我第一个冲动，就是好，讲了真话；第二个冲动，我们回到复卦，复卦比较平静。
你本来就有德跟道、主跟体，一步就告诉你中，两步你就知道定位。我常常背谦卦《彖辞》那两段，文王说的，“天道下济而光明”，就是自明的德；“地道卑而上行”，就是万物。我们的身体跟万物一分子一样的，必须脚踏实地往上努力生长，人类就是成长，对不对？这两个都加在一起。原来我当时读这两句话很难过，尊卑怎么放在一起呢？后面又有一句：“尊而光，卑而不可逾。”那个尊，那种内在的心光，光明磊落，绝不低于谁。我非但能肯定我自己的光，我还肯定你也是一样。而卑更难，他终于有了光之后，才有那个力气回来看自己的卑微，我只是个人啊！我什么也不懂。我们今天媒体就不提供正确有系统的知识，懂得卑微就努力成长啊！
所以我觉得很多中国源头的这些圣人非常慈悲，敬鬼神而远之，不知生，焉知鬼。尤其和光同尘，老子讲的，居然是身为一个人的基本。我们都以为和光同尘境界很高很高，那是用你这颗世俗的心去想，如果用复卦来看，起步。永远记得，尊、卑，形上、形下，个人、社会，人、神，通是出语尽双。起心动念，两个一起来，就比较可能接近中道。你们现在知道，我在问你们什么意思了。因为中，无话可说。一说，就出来。又要说，那就说吧！“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讲几句中肯的话来听听嘛！别人讲对就点头，但不一定那个人是好人。别人讲错，摇头不要太大，免得伤人。就这样，真的。我现在讲的就是我自己，要不然你怎么做人呢？
六二：休复。吉。
六二，“休复”。休，就是息。这个息也很妙，他又有消解的意思，一切放下的意思，又有恢复生息的意思。所以就连中国上古的单字，常常二分并存，两个都很重要，你当下就不要偏一端、走偏锋。“休”为什么很美呢？因为你把自己的心释放，然后用觉，觉照万物，就是中了嘛。这个时候，一句话都不想说，很大气。我又卑微，又大气，可不可以？“吉”,六二既中且正，所以有这样的美感。中国的美，都是指充实之谓美，不是指漂亮，那个是狭义的。
六三：频复。厉。无咎。
频复，就是一错再错。他之所以最不可药救，就是因为他自己不相信，所以我常常碰到好朋友说：“老王，你别跟我讲那些。”我真的有一点伤心。他也知道我讲的是比较实在的话，可是你为什么不参考一点，一起进步呢？他说：“我就是跟你不一样。我知道，你就是绿洲，我就是沙漠。”我更震惊了。但是我还是要讲一句，你整个沙漠是在绿洲上的，信不信？沙漠就是孤独，活不下去，等结束。而主体的绿洲，是不是还在？怎么看不到呢？原来自己思维的模式把自己框限。
“厉”，很危险。厉怎么解释，看《小象》：“义无咎也。”《论语》里面孔子就说过，不管你错多少次，有过能改，等于无过；而有过不改，才是真过。不管你觉得自己的心距离文化有多远，文化的德跟道、主跟体，始终在你心头，等你确认，等你归……不是我，是你自己的天赋中道。所以义这个字，我们都想得太高，你只要做该做的，说该说的，不得了！随时都可以回到天赋予你的德跟道。
（中霖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