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惫的都市

昨天抽空去了一趟广州,约老朋友谢有顺先生见面,聊天时勾起许多回忆。

立品图书创立于2003年,2004年首次出版克里希那穆提的三本书《人生中不可不想的事》《重新认识你自己》《一生的学习》,2006年出版胡因梦自传《生命的不可思议》和梁漱溟晚年口述实录《这个世界会好么》

有顺兄是2006年从《南方都市报》转入中山大学中文系任教的,此前,他帮了立品许多忙,不仅积极推荐立品出版的书籍,还策划和主编了一系列青少年文学读物,如:

《优雅的汉语:影响了我的五十六篇美文》(王蒙选编)

《优雅的汉语:影响了我的三十二篇美文》(贾平凹选编)

《优雅的汉语:影响了我的两百首诗词》(舒婷选编)

《一生的文学珍藏:影响了我的二十篇小说(中国小说读本)(格非选编)

《一生的文学珍藏:影响了我的二十篇小说(外国小说读本)(苏童选编)

《一生的文学珍藏:影响了我的五十篇散文(外国散文读本)(贾平凹选编)

(皆为百花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

后三册的装帧设计者是陆智昌先生——中国最棒的设计师。那是非常愉快的一段合作经历,十分感恩!

至今网上仍可以找到有顺兄关于这套书的评论:

人的一生有许多美好的记忆,阅读肯定是其中之一。有人将阅读当作“划分文明人与野蛮人的界限”(贺麟),也有人将阅读视为“最简便的修养方法”(梁实秋),这些都非夸张之词。书里乾坤,纸上心迹,记载的都是前人的智慧和学识,后来者借着读其书,便能与其心灵相通,受其教益,为之熏陶,以致远避世俗的侵蚀,渐达高远的境界,不亦快哉?因此,宋人黄庭坚有言:“人不读书,则尘俗生其间,照镜则面目可憎,对人则语言无味。”

按照黄庭坚的标准,现代人的面目或许已经相当可疑了——在信息时代,人们获取知识、了解世界的方式越来越多,读书早已不再是现代人的独一选择。随着网络文化的兴盛,影视霸权的确立,手机短信的风靡,人与书的亲密关系正在面临考验。尤其是在年轻一代中,阅读已被边缘化,文学经典也备受嘲讽,此风渐长之后,现代人离“面目可憎”、“语言无味”的境界实已不远矣。

一个语言无味的世界,必定是一个坚硬、僵死的世界。这样的世界,显然不适合于人类居住,因为人心所需要的温暖、柔软和美好,并不会从这个世界里生产出来。……

斑驳的广州
(作者昨日拍摄于广州)

2007年之后,立品专注于“身心灵”领域的出版,就很少涉及文学出版。但我对于文学一直还是存有一份怀念和感恩的。因为文学即人学,我们借助作家的妙笔,可以进入人类丰富的情感世界和广袤的精神疆域

作家无疑是社会中最敏感的一个群体,但也因为他们的“敏感”,作家的人生道路也充满了危险。记得去年读谢茂松教授年轻时的文学随笔集《水生涯》(新世界出版社2002年版),有许多会心之处。谢茂松教授是北大中文系的高材生,后转入经学。这个人生的转向,似乎有点突兀,但又在情理之中。我很为他感到庆幸,一个如此敏感的心灵,只有与那可大可久的常道合流,才不至于弃世。

青年谢茂松写道:

文学,纯粹感受、想象的天空终会趋于极限,通于神,通于灵,高而不能再高,远而不能再远,人力有限,这种状态再不可持久。肉身的人不能永久承载广大的无边,否则只会被挤垮。一切有定数,“亢龙有悔”,可人却总是想极力地永远存留在这种最高状态中,于是危险出现。

世上有许多工作,而文学关注的是人内在生命体本身,因而是危险的。三十岁前后对于艺术家来说又是最危险的时期,济慈、艾·勃朗特、荷尔德林、莫扎特,王弼、李贺、萧红、海子等一大批天才艺术家全都死于这个时间段,这不是偶然,而是存在某种天命。他们抵达了青春写作的极限,意识潜意识中都在心中设定了最高、最完美的理想,那是另一个世界,青春的激情、幻像发展到最高,又不欲落下,不欲走出青春,拒绝着继续的生长、长大成人,他们是长不大的孩子,可是青春这个阶段却总会过去。于是,他们之中如海子认为诗已写尽,可又想保存诗、青春的状态,最终以弃世的方式保存诗,可是诗的方式不只是一种,诗需要接受全部世界,诗需要生长,海子毁灭于青春、纯洁与古老;有的过早窥破天机,直通最高,中间的过程再无从全部完整经历,只有早夭;有的以疾病去世,耗尽于激情的过度,他们设定最高的惟一,这是全部,不可改变、不可放弃,可人在世上能占有什么呢,执于世间之法,世间法总会破灭,需要走出文学,与世界打成一片,大于高于文学、文人。如此,才能又再次重新走进文学,而文学自身在世上的意义才能真正健康无害,自然而自由地呈现。没有经历此出,也就无法克服其中的毁灭因素。惟有进出的自如中,毁灭的因素自行去除。

生命每一阶段都经历死亡的威胁,在蜕变中重生,进入新的阶段。青春阶段,精神必经一次大毁灭,这实在是一关一劫。历劫后生命、文学亦得一长。

半梦半醒的百年

今日再读二十多年前,谢茂松教授的这段文字,由衷赞叹!现代文学,当然是现代人意识的充分呈现,相对于古典时代,现代文化作品色彩斑斓,激情四射,同时也有太多的梦幻呓语,如何不再做梦?这需要作家完成内在的蜕变和生命的自觉。

若一个完成了生命自觉的作家和艺术家,希望通过他们的才华帮助更多人从梦境中醒来,安住在尘世,大概是需要深入体会古代圣王制礼作乐之用心的,即让普通人也能过上天人生活。

立品图书从创办之日那天起,致力于中国人的心灵成长与文化重建,有两句话的出版主张:

一、“回归心的生活”;二、“重建心的文化”。但由于我个人的浅陋,一直没有将这两件事情统合好,前者过于偏重在灵性,后者想落实在传统文化当中,但一直在学术上兜圈子,并不能让更多人受益。

康有为的大同梦

感恩十几年来与孩子们的朝夕相处,尤其是与夸父班孩子这几年走过的朝圣之旅,终于能将这两者打通,即落实在“礼乐大同”四个字上。

若我们肯定天赋的明德是普天大同、人人本有的,那么,我们就可以超越传统与现代的对立,超越所有意识形态(唯物-唯心,主观-客观,感性-理性,形而上-形而下,神本-人本,个人主义-集体主义,利己主义-利他主义等)的二分。帮助大家重拾信心,更好地服务人,成就人,鼓舞人。

中道今来,莫过如此!奉元-德简-礼乐-道安!惟正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