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安随笔2024年3月11日星期一
上午主课，分别与夸父班、草原班的几个孩子约谈。通常，我不会主动约孩子谈心；孩子若有需要，我会主动配合他交流。
有位孩子提到阅读的事，我问她对阅读有没有产生真正的兴趣？她摇头。我说，要么就不用想着阅读的事，不要为了读而读；要么在阅览室架子上，找出一本，不管三七二十，先硬着头皮读进去再说。
早年带愚公班的时候，我很重视孩子们的课外阅读，为此专门出版两册《天人的足迹》，里面收录许多篇孩子们的读书笔记。但七八年后的今天，我更重视生活本身给孩子们的滋养和历练。而读书，倒是可以放在次要的位置。正好，瑞芳昨晚给我发短信，问“有几位三一项目同学希望推荐一下适合青少年的读物”，所以，在此也顺便说一下。
我觉得，“阅读”与“生活”要结合在一起来体会，故曰：“阅读生活”。首先，要养成经常陪孩子去实体书店淘书的习惯，只是通过网购下单，最棒的那种在书店里慢悠悠选书的体验就被省略了，是一大损失！
其次，将孩子领到书店，他去找他感兴趣的书，你去淘你感兴趣的书，最后到收银台一起结账时，你把孩子选的书粗粗过目一下，太烂的书剔除掉，其他一律买单。我几乎没有给别人列过书单，我觉得通过一本你喜欢的书，一个你喜欢的作者，顺藤摸瓜，你就逐渐编织出了一张属于你的阅读地图。这个过程很美！
还有，专门针对儿童和青少年阅读的图书，我保持质疑，大量的儿童绘本、青少年读物，都是在现代商业市场细分的逻辑下炮制出来的，品质并不高，纸张、印刷质量看上去很精美，内容含金量有限，所以不如直接读名著、读那些经得起岁月考验的文学经典、历史读物，而不要去追潮流，特别是那些网红写手炮制出来的书，翻一眼就可以扔一边。
下面镇华老师讲到《遯卦》，就是讲“进退”的问题。在消费主义观念盛行的当今时代，要懂得往后退，图书与报纸、网络不同，旧书反而更香，许多新书都是过度包装，或者炒冷饭。2009年因女儿的缘故，我差不多等于退出江湖，到乡下当小学老师。这个“退”下来的生活，很养人。
所以，我建议，在大家都要刺激消费、拉高经济的时候，我们不妨带着孩子往后退退，不要被卷。反者，道之动也。故镇华老师的八个字，“内心舒畅，生活道展”很美！很印我心。
【王镇华老师详解《遯卦》】
遯卦：亨。小利贞。
遯，“亨，小利贞”。因为阴的势力已经两个了，那个时候对君子而言，时代阴的势力一定会来到，台湾就是开始不尊敬父母，男女关系错乱。我不是道貌岸然的人，真的。但是我眼看家要毁了，都跑到慈善事业去了，自己的家不顾，所以吴伯雄感叹祖母不见了，是啊！所以在遯的时势、趋势下，它反而亨。你真懂退，就能守住自己的通。但是呢，小利贞，凡事不要太正、太顶正，想要取得彻底的是非不太可能，因为风气只能够小利贞。
彖曰：遯亨。遯而亨也。刚当位而应。与时行也。小利贞。浸而长也。遯之时义大矣哉。
为什么是亨？在《彖》里面说：“遯而亨也。”遯，消极的退，是逃避；积极的退，反而可以退到自己的人格主体，自己的一个小宇宙，永远陪着你的主体的小宇宙。“刚当位而应”，指的是九五相应六二，既“应”且“与”。与，就是阴阳相与，与时偕行。大陆就在流行这一句，据说是少林寺传出来的，什么事情都是与时偕行，变中求通。讲得很顺，到底什么是什么，我们也没弄清楚过。我一个朋友他就是设计少林寺在天津的一个外苑，口口声声就说方丈与时偕行，结果把那些武僧都弄到全世界去表演武术。在中国文化，一表演，就跟自我修行没有太大关系。都是自修的，弹古琴，写书法，甚至讲课。没有自修，如何安人？所以这个“刚当位而应”才是“与时偕行”的内涵。
“小利贞，浸而长也”，就那个阴慢慢慢慢渗透过来。我们在讲剥卦的时候，已经提到真正时代的改变，就是一块一块剥落、一点一点被渗透，这些事情都要小心，尤其落在自己身上，说我没什么嗜好，我就喜欢喝咖啡。咖啡没什么不好，看你怎么喝，你一定要喝到全世界第一级的，麻烦大了。我台湾第一级的都不太会喝，现在就知道玩这个啊！以后要玩第一，就玩天然的第一，不要玩人排行榜的第一。三年一定出一个状元，三年不一定出一个好的戏子，唱戏的。因为唱戏的，他（她）又要天分，又要好老师，又要自己下真功夫啊！所以传统社会有一些话，我们不太知道在什么脉络，当你真知道的时候，哦，可能始终活在生命的流动要求中。人为的赢人，有点聪明的都可以。
“遯之时义大矣哉”，这个时义跟退之义不同。时，是一种特殊状况。义，刚刚这个脉络就清楚了。这个义，可不是普通的义，做恰当的事叫作义。是什么落在事情上做恰当呢？德与道，就是良心的标准、大自然的丰富，落在眼前现实的一件事情上，你做一个恰当的，这叫义。所以义这个字，我很少用。他在位，只有义行，就算失败还是长义，就是你的生命成长有进步，不以成败论英雄。所以那些隐士都在笑孔子，风尘仆仆，如丧家之犬。孔子其实他也做过大官，是不是？不是没有阅历的，可是毕竟好像不成功。我觉得不成功怎么活，孔子帮我们立了典范，还是可以活得很通气，影响两千五百年。时义，跟“义”一个字，不太一様。
象曰：天下有山。遯。君子以远小人。不恶而严。
“天下有山”，乾卦是天，下卦是艮。你面对山，它不可能妥协，山不转人转，所以转进是遯卦的意思。转进，我们撤退都叫转进。“君子以远小人，不恶而严”，就是不怕得罪君子，只怕得罪小人，他会跟你纠缠。但你也不能怕他，就是静静的离开他，因为这个时候小人很多啊！“不恶而严”，这个“不恶”很重要，你看注解：不要苛责。因为你知道那个小人他不知道要成长，所以你就没有情绪。你明明碰到他，很难没有情绪，但你能够理解的话，没有情绪。这句我写得到，不容易做到。就是体谅别人，乱世很少人在成长，而刚好乱世自我成长空间还在。但是要严，严也不是说我很严厉，是尊严。人的尊严，是由德维持。你的自明、德的心，一守住，你的心胸面对的是大自然。至于人的乱七八糟，真的不要太放在心上，甚至不理他。我们上次有提到，佛陀对于吃佛的饭，但是不做佛的事，就用“默摒”两个字，用沉默拒绝他。
初六：遯尾厉。勿用有攸往。
其实初六会出现尾巴很少见，这一定是指特殊的退的状况。很多人说我退得很快，甚至我的一些亲戚很早就移民美国。台湾最不安的时候，纪刚讲了一句话：“喜欢牙刷的人，你就早一点移民。不要用临时心态，来对待自己的故乡。”讲得多好！纪刚老先生。现在呢，很多人更聪明，双重国籍，两只脚两只船，这边危险我站那边，那边危险我站这边，老了到美国养老院，腻了回台湾吃馆子打麻将，两边的好处都有。小心！凡是不记得自己故乡发生的事，你永远会被忘记。如果你做的任何一件事、一首歌、一栋房子、一堂课，还记得台湾发生过什么，人家就会记得你。我心中的人物就是李双泽，他自己不知道，这一辈子我只跟他打过两通电话、一次见面，就这样，我就帮他写小传，因为他那个歌记住了台湾当时发生的事。可是现在看起来好像年轻人不太记得他，没关系，我们老的还在，提醒记得李双泽。
当你在做这个事情有没有一点美感？有嘛，宽嘛，不是自己最伟大。所以在第一爻，我刚刚是要讲很多聪明人好像一叶知秋，很快就移民，那是你的选择。真正君子“尾退”，社会不安，他还是守住家园，尽自己的本分做一点，不一定是拨乱反正啦，反正是正常的存在该有的言行。但是会有点危险，因为他到了第三爻、第四爻，他自己也走啦！要退得慢，比退得早，难吧？！你看我在讲这个的时候，都有一种很奇怪的气氛。我们会对小蒋有所感念，他把心落在台湾，十大建设。要是他这个心没有落下来，他说他外来政权，我也同意啊！没有啊！人家最后全部放下来了，他甚至说出那句政治性，但有些感情的话：“我也是台湾人。”现在谈这些统独问题，不要跟着政客叫，你对天说。在我心中，喜欢统的，喜欢独的，可能都不对。如果你有与台湾共生死，像以色列人那样，你独，我也赞成，不是吗？没有那种心，你跟谁独啊？好好的一个同胞，对立的是他们上两代的人，到我们身上没有感觉，只有那个历史的记忆。如果你真的活在当下，还计较什么？现在都是为了现实而分合，这个我不同意。
昨天接到一个电话，说一个老朋友现在比较“务实”了。务实有错吗？因为他以前很真实，慢慢跨入中年，面对老年的时候，务实。而讲这个话的人，意思就是他的心不纯了。今天在这样子的社会，要保持自己一颗童心之真诚，不太容易吧？我看你们都在猜测到底什么意思？你们不必猜测，就是主体的意思。谁在乎天赋的人格主体？两岸哪一边在乎，我认同哪一边。两岸都不认同主体，我也得认同两岸吧！路很宽，不一定要塞到小鞋里面去穿。我大概十几年前我就不想穿小鞋了，这个党那个党够烦了，人都做不好还入党？很清楚嘛。
我到处看，到处文化都有意见。《尚书》里面说：“不偏不党，王道荡荡。”不偏不党，王道就是中道，荡荡就是坦荡荡。说穿了，人心二分，甚至两极化，不可取。“攻乎异端，斯害也已”。你守住天赋，大家本来都活在中道里，连敌人都有一分敬意，连亲人都可能是如同陌路，不是吗？我终于说出了我身为一个人的感觉。动不动，两党就说你矮化了自己，我最想说的是人类矮化了全人类，我也在里面。我在里面就不敢讲真话哦？那就不是文化人。刚好是到了全人类都必须觉醒的时刻，再不停止过度开发，不停止战争，不停止聪明的剥削普通局限的，前面有路吗？“勿用有攸往”，往就是积极，不要想在这样的时刻，想要积极有所作为。抗战的时候，前线吃紧，后方紧吃。发国难财的人，他现在去哪里，我不知道。人够聪明吧？发国难财啊！这种聪明我不屑，我真的不屑。
六二：执之用黄牛之革。莫之胜说。
六二，“执之用黄牛之革”。古代最牢靠的线，是用黄牛皮做的，绑起来最紧。执，就是在乱世。执之，这个“之”是什么？代名词吗？就是六二啊！既中且正，中道。“莫之胜说”，说话的说，就是脱困的脱。你没办法动摇我对中道的信仰，所以《小象》说：“执用黄牛，固志也。”还没有立志的朋友想想。毓老师说：“立志可以不受时代忽左忽右飘忽的动摇。”我的意见就是人的志向志业，一定是建立在中道上的才算。跟中道无关的立志也可以，对不对？你去做机器人，但不要做了半天，把人取代了，说没有关系啊！我读研究所的时候曾经研究过 New Town ，就是最新的城镇规划，理想的都市住家，其实就是像农家的都市家庭，不必上班，在家里面用信息职络，所有的事情一、两个小时搞定，其他的事情，努力自我成长。那时候，张老师说：“很好，我也认同你讲的。”要不然你要干嘛？到处观光是很累的。所以六二点出来了，逊之所以积极，在第二爻。
九三：系遯有疾，厉。畜臣妾，吉。
到了第三爻，“系遯”。这个系，就是捆绑的那个系。该退，但是你有所眷恋，不管是权位，还是财产，还是友谊、老关系，都是病。这个时候你不要舍不得，你心里面不能出入自由，就是“厉”。“畜臣妾，吉”。这边有个意思，这个九三其实是一个领导的人才。整个易经都要求君子，不要求小人，所以他怕在阴的世代被成是真命天子。他跟一般人一样，家里面有很多佣人，甚至妻妾都有，这就表示庸俗，他没有危险，“吉”。在商纣的时代，的确是这样。只要厉害，冒出来的，他一个个杀。古代杀人，还真的是你现在难以想象，现在只会说偶而、突发的，对不对？控制不住的杀，而古代是他不爽就杀。
我这两天看到那个商纣的杀人，文王本来要被杀的。文王讲得很清楚，他率领各部落，还是服侍商纣。文王的理由是直接跟商纣讲：“我这样，你还要杀我，没有意思。”所以商衬把他关在羑里，我们今天才能读周易，因为把八卦重叠一下六十四卦，他在羑里做的。你要是到大陆去，还真的有那个村庄哦，你不得不信有一点历史的渊源。我们下一次上课就到美里去，可以吗？等一下去报名。你看《小象》就点出他这是不能够眷恋，但是表现出来的是世俗的眷恋。“畜臣妾吉，不可大事也”，你不会跟商纣去争王位。
九四：好遯。君子吉。小人否。
九四，“好遯”。就是你很爱目前工作的环境，大家重视你，你也是中流砥柱。可是这时候，“君子吉，小人否”，因为这时正是要退不退的时候，所以我后面注说：好而仍能退，断然也，急流勇退。换句话说，你已经到了六四还不退，够危险了吧？可是要退就退了，有感觉到出入自由吗？初爻跟九四相呼应，初爻的厉就是到九四才退，而那个时候是他最喜欢他的工作环境，天下大乱他做得很好，大家都寄望于他，还是退。
九五：嘉遯贞吉。
九五，“嘉遯”。这个嘉，就是这个“佳”。否卦的相反，就是佳。佳，就是鸟能上能下。鸟的飞，就意谓着你的心是真正的良心，能入能出，所以九五是主爻。他也遯，“贞吉”。退得美，退得好，退得大，都是他。他非但自己退得美、嘉美，他跟六二相应，他也告诉六二：“我知道你是个人才，你退得也很好。”所以九五身为领袖，为匡正众志而退。文王有没有退？有啊，他退到岐山，他不在首都跟人家争权，他就回到自己的故乡，因为大家认得他，你不容易动他。现在我们的故乡在哪里？我看到有些人：“我在大陆发展得很好啊，台湾算什么？八人大轿抬，我都不回台湾。”什么话？我听不太懂。然后我的医生说：“我讨厌台湾人。”“你哪里人？”他说：“我台湾人。”所以当主体迷失的时候，最悲惨的就是他不知道要认同什么。自己辛苦从台湾长出来的主体，肯定不起，不是吗？那位告诉我八人大轿都不回来的……不能点名，一点名，被网络肉搜，那就不好了。
我始终在问，何处是儿家？我跟太太走，我太太喜欢永和的菜市场。她跟菜市场的这个那个都很熟，这个都没有人买，她就买一点。我就觉得这个感觉……我喜欢这个。听说留学生回台湾，要很快的认同的话，就往菜市场跑。你买青菜，他送你一把葱，还斤斤计较，他再送你一把。我感觉就是没有变，始终有点人性。
上九：肥遯无不利。
上九，你看遯卦到了极端的时候，反而是最美的退。这个肥，可不是坏。《小象》怎么定义啊？“无所疑也”。所以我在【德简曰】里面说：退要无疑，因为终究可以验证你的退是逃避，还是退得好。验证，当年两颗飞弹打过来，很多人逃到洛杉机，我在洛杉机的朋友说，看到那些人真的像逃难一样。有一个宗教领袖包了两部飞机带信徒逃出去，你不得不说他有点直觉，对不对？现在验证，一辈子都在逃，那就没有主体。说：“你侥幸啊！”哼！侥幸？我永远在问，何处是儿家？乡下的老祖母最清楚，你在大台北帮她弄一个豪宅，住两天，她还是回乡下。那叫家，整条路都是亲戚，她不必煮饭，每天吃啊！我这个话，讲得太轻佻了，就还可以过日子。
要不要退？请看这一页最下面一行，有标示：你一旦抉择了，感觉“内心舒畅，生活道展”，就生命整个状态有开展的感觉，这个时候你的选择跟判断就对了。如果没有讲这一句哦，马后炮谁都会放。真的，我想想那些亲戚很早就移民的，结果现在呢？跑太早了，客死异乡；活着的时候，寄人篱下。所以七十二年还是七十三年，我们收到一个老朋友寄来的信，太太就把我摇醒：“是不是有一天，我们也要去寄人篱下？”我看一看，眼泪就出来了，坐上书桌，写了一句话：“小元，我答应你一个清新可喜的社会。”这是梦话吗？我没想到会讲到这里。相不相信，整个地球上所有的事情都是漂浮会到你眼前？你要活在哪里？现在的信息太方便太快，不必访旧，这两个礼拜充满了朋友走的消息。看看，的确是退的时代，偏偏易经说肥退，要退得胖一点。我最近有胖一点，肚子胖一点，因为运动不够。
（中霖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