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日志 2023年12月17日 星期日
文字及整理 | 中霖
昨天一早，带孩子们从住处沿韩江大堤，走到韩文公祠，与王林海老师带领的大美行者一道参拜。韩愈“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如今，若论礼乐文明之衰败，可远远不只八代了，而是千年之衰。由“礼乐之邦”一路滑落至“礼仪之邦”，华夏之面目模糊，令人唏嘘！
好在华夏正声仍在！
昨天下午到英塘村王氏家庙，由王茂标老师带领练习潮州大锣鼓，金鼓齐鸣，似万马奔腾，期间偶尔有“号头”声，更似战马嘶鸣。【号头，俗称“嗳嘟”，是一种流行于潮汕地区、用黄铜制作的一种长号。作为特色效果乐器，用于开场锣鼓、大将出征、战阵或刑场等场面，可渲染烘托气氛。】
看到孩子们精神抖擞，大感欣慰！礼乐失，求诸野。与那些解说经典的文字相比，民间活着的文化遗存更有感染力。吴天明导演的《百鸟朝凤》立意太悲观，是因为他还没有触碰到礼乐文明之实质。
孔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
其中的“礼”，通常学者会解释为“礼仪制度”，其实就是“礼乐”。若懂得了圣王制礼作乐之用心，那么无论时代怎样变迁，无非是损益之道也。就如潮阳的笛套音乐，从宫廷走到了民间，为适应游神赛会的需要，已经有所改进，即把正字的锣鼓点，运用到笛套音乐中去，变成了乐队可在行进间演奏的颇具气魄的笛套大锣鼓。若倒推回去，只要那些曲牌仍在，依然可以恢复当年的光彩。
譬如，潮阳东信文艺协会，就对明代宫廷雅乐《御制四景·玉娥郎》进行研读，并通过演奏把它美轮美奂地“复活”起来。又如，潮阳硬软套古乐，形成于唐代教坊，明代的潮阳称硬软套为“女乐”，它是士大夫的雅集，久已失传。2015年，星海音乐学院教授陈天国、苏妙筝专程到潮阳，把潮阳音乐名家萧韵阁先生于70年代到广东人民艺术学院（即如今的星海音乐学院）讲学时，传给他们的六首潮阳硬软套古乐的乐谱，送到潮阳区东信文艺协会。东信文艺协会顾问黄冠英、陈瑞凯、赵来洲三位老师承习其演奏技法后，2018年整理、演奏、录制成DVD，得以重现于世。
注：潮阳硬软套古乐是“三弹古套”的一部分，是潮阳特有的古乐演奏形式，有别于笛套音乐丰富的乐器组合，潮阳硬软套古乐以古筝、琵琶、三弦等三种古代弾拨乐器组成，演奏宋、明以来流传至潮阳的唐宋古代套曲。潮州的“劲”，潮州话通“硬”，所以“劲线”、“劲套”，也可以写成“硬线”、“硬套”。“硬”和“软”是相对的，“硬”是指乐调定弦较高，琴弦绷得比较紧。潮州人把琴弦称为“琴线”，所以演奏的时候，他觉得琴线较硬，那就称为“硬线”。由“硬线”的乐曲连成套曲就叫“硬套”；与此相对，乐调定弦较低，琴弦较松软，就是“软线”，由软线曲相连成套，就是“软套”。
昨晚，又到潮阳另一笛套音乐社团交流，很受震撼。
这支由十三岁左右的学生组成的“塗库笛套乐队”，是由塗库理事会组织创办，塗库乡贤支持的，每周五、周六晚排练，常年如此，从不间断。
昨晚也是他们常规的一次排练，知道有外地的参访者，着装上大概特意有准备，在演奏上就是他们正常的水准。从小学四年级开始选拔、训练，能到此程度，十分了不起！
由于气温骤降，昨晚同学们在户外寒风簌簌中，为我们呈现如此华美、典雅又接地气的大乐，没有一丝倦意和怨气，十分赞叹！乐教传承的，不只是技艺，更根本的是精气神。
潮汕地区、闽南地区，之所以传统乐教保持得如此完整，与他们的祭祀生活从未间断有关。音乐不只是用来自娱自乐的，更是用来与天地同和，既娱人，又娱神。与鬼神合其吉凶，与四时合其序，与日月合其明，与天地合其德，当然就是太平岁月！
今日欲恢复礼乐生活，首要重建天道信仰，在现代都市里，大概很难重建宗族祠堂，但大大小小的学校，可从“成人礼”、冬至、清明、端午、中秋、重阳等传统节庆开始，一点点恢复祭祀生活，配上“礼之乐”——而不是电子音响里传出来的“非礼之乐”。如此，西安集贤鼓乐、潮汕音乐、泉州南音，将逐步传入主流教育，潜移默化，化育人心。
为此，夸父班草原班和道安礼乐大学将不遗余力，为之鼓与呼！
# 孩子们日知录选编 #
2023年12月16日 星期六
■ 01
又是充实的一天。在礼乐的浸润下，不知疲倦。
去韩文公祠的路上，风吹浪涌，天地好像在呼唤。“不破不立”，这片土地上要长出些新的东西来。上午去到古城里杨师傅的作坊，虽已了解过他们干的事儿，但身临其境，又有一些感触。“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为什么能几十年如一日地干这么“辛苦”的活？这些民间的艺人就是这样，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把杂质都打磨掉，只留下心中最纯粹的东西。若没有真的实践，生命还是太轻浮了。制鼓就是生发，生生不已。
下午到英塘村的“植槐堂”，见到王老师、郑老师，与同学和一些职高的学长一起打鼓。唢呐好多曲子都不会吹，但都陶醉在锣鼓声中。多么美呀！振奋精神。
晚上到潮阳听笛套，仍是意犹未尽。虽然还缺一点文明的深情和灵动，但乐曲的那种盛世气象，令人心旷神怡。礼乐的可贵就在于古人把天地的心都注入进去，可以直接印照人心中最本真的东西。要重新法天地之大，就要把礼乐的用心化到生命里去。礼乐皆得，谓之有德。德者得也。
早上去韩文公祠祭祀，感觉这里就像潮州文化的源泉，一进山门就非常安泰。王林海老师讲到“文气”，就是道统，使文明有化生的力量。韩文公至此八月，就化育了一个地方，“导民以正”，很赞叹！“一言偾事，一人定国”，这是士人的天命。面对良知，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们要接续这口气，无论在什么时代，精神不变！为世界重建一个礼乐的时代，是我们的天命。致敬！
天光若现长云白，风吹浪腾洗尘埃。
韩水波澜续广济，祠坐韩山望潮来。
■ 02
大风起兮云飞扬！游江一圈，风云变幻，水涛翻滚。“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在公祠祭完韩文公，再绕韩江走。“八个月，改善一方水土”，无不见韩愈的影子。而这里的人，也还是寻根问祖，勤恳地生活。
制鼓的杨师傅于关爷宫巷深处，木制的老房子，小小的地方，墙上挂着四代人的照片。王老师传承一派最经典的曲目，便是《关公过三关》，参加大锣鼓比赛时有老先生言，“难得还能再见有将这曲子打出来的人。” 手工制鼓的命运，看起来和一首首好不容易流传下来的工尺谱那么相似，微薄，却还是那么有精神劲儿。谁又能想到，跨越了时光，关爷宫旁制鼓的吆喝声，仍存在于一锤一锤中。继往开来，切切实实和我们所学相联。老先生们背后的那份郑重，使“不绝如线”的中华文明命脉依然可见。道不远人，德在人心。
这次是我们一起在祠堂里打大锣鼓。定睛一看，好不可思议！相聚于熟悉的祠堂，来这儿和天说说话，于是鼓声就响起来了。
晚间再去潮阳，欣赏塗库体笛套音乐艺术队的排练，乐在风中飘扬，两个小时，听得十分过瘾。悠扬中像是有人在跳舞，磅礴江水，穿过历史，流入今朝。
真好，乐还在响！
■ 03
风起云涌的一天。一路见韩江中卷起黄涛骇浪，一改往日的清澈安静，狂风呼啸耳边，走在桥上，望着青青的山，青青的天，与江水一色，真是痛快。
《圣寿乐》在韩文公祠响起，便是要接天线续祖气。“文化是活出来的”，在这个大开大阖、人心混乱的时代，总想做点什么，那么第一件事就是“治理自己”，靠一个一个人，把文心（良知）绽放出来，接通天地鬼神，回归我们的本来面目。
上午还去了杨师傅制鼓的院子，崇高的敬意和赞叹升起。那么小的房子里，却在做大事。师傅从不多说漂亮话，只是一直干活。看到那一屋子的材料和挂在墙上的传承人照片，再次感叹传承的伟大，这股精神如此顽强。致敬！
下午回英塘村了，进入祠堂，就跟回家一样。同学们一起打起锣鼓，又是热血沸腾，欢天喜地。把我放下，投身这个大的乐章。生命的心律流淌，波澜自阔。
晚上又去听了笛套。在学校里，演奏的大部分是中学生。真是敬佩！时长两个多小时的排练，又是寒风席卷，但丝毫没有影响他们演奏和我们津津有味地欣赏。和着风，乐声并不显微薄，反而感觉和谐，雅致而豪气。大几十个人配合得严丝合缝，所有人都十分投入，台上台下心系在一处，共同被天地之大乐、生命之灿烂所感动——群性之美！
结束后，虽然我们没说过话，但总感觉亲了一些。果然，礼乐有大用！
■ 04
今日风大，风中还夹杂着些许寒意，像是一种助缘，推着我们走得更快些。一上午如同一根箭矢一般，在潮州城里转了一圈。先去到韩文公祠，进行了短暂的祭祀。又见韩文公，祭如在，韵起鼓乐。比起上次，对我们的祖先以及这个时代，还有自己，似乎更有交代了。“文起八代之衰”，如今文化的复兴就要像风一样摇曳起来，相续韩文公的这份精神，“道济天下之溺”。这是我们这代人的天命。
中国人的精神依旧在这里传承着，传的或许是一门技艺，但承载是其中的道义。在韩文公祠后，陆续去了杨师傅的制鼓工坊，潮阳笛套传承基地，以及箫氏始祖祠。
杨师傅的鼓作坊不大，几间屋子，走进里面，好似身处百年前的中国。一家人在里面工作着，也不说什么话。老师本想让师傅专门介绍一番，但看来是不必了。压鼓面，打钉子，上漆，一步步就在眼前。杨师傅好似忘我一般，全神贯注，每颗钉子都下得利落且精准。这种投入又让这个“死物”活了起来，神采奕奕。这就不是现代的工厂机器所能比拟的了。
下午，时隔多日，又回英塘村，在祠堂练习得十分尽兴，饭后又在工作室转了一圈，不知下次何时再来了。接着，我们乘车又去潮阳听笛套。比起昨日，阵仗更大，在夜晚的寒风中，听得十分陶醉。大乐与天地同和，笛声仿佛从风中吹来，笛声悠扬，锣鼓喧天。虽然打斗锣的全是女生，但在寒风中却一点不显娇气。锣鼓对于人们的提振就是如此具体，正如他们介绍里写的一样，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结束时，她们又以送客锣欢送我们，让人感觉到一种“到位”。
最后在他们传承基地旁的“箫氏始祖祠”参观，看到同姓的祠堂十分高兴，似乎一种亲近感自然流露，同宗同源。他们这一次也从闽地而来，往上追溯，都是一家人。开展到全人类，也是如此啊。同一个天父地母，何来的你死我活？祠堂始建于宋代，同样金碧辉煌的祠堂，这里有着一种文气，厚重，慎终追远，民德归厚。一代代人的德行，在此积累，这是中国人的精神。
■ 05
今天上午，我们与王林海老师还有大美行者们一起去参访了韩文公祠。第二次来到这里，虽然环境没什么变化，但相比于上一次，这个小小的我却成长了很多。韵完《圣寿乐》，王林海老师也讲到“祭如在”。的确，只有将我和“天地圣亲师”贯通，祭祀才能有切实的作用，所以“吾不与，祭如不祭”。
之后，我们便步行前往了杨师傅的制鼓作坊。这次因为风太大，广济桥不通，所以只能绕路走公路桥过江。走在桥上，虽然都有些站不稳了，但我们还是乐在其中。只要有坚定的信念与正确的方向，我想有再大的风浪也是无法阻挡我们前行的。“烈风雷雨弗迷。”
我们冒着雨来到了小巷深处杨师傅的手工作坊。虽然屋子很小，设备也很简陋，但并不影响杨师傅姐弟三人在这儿制作出全国数一数二的鼓。这份工作虽然很苦，收入也不高，但它却在整个文脉传承中有一份很重要的担当，没有乐器，曲谱再完整也是没有用的。所以只要做的工作是合乎根本的，自然就是在配合那个最大的事业。
下午，我们去了英塘村，在王氏宗祠里打了一下午大锣鼓。很尽兴，就犹如上学期在西安集贤村乐社奏鼓乐，或是暑假在泉州风雅斋弹南音一样。整个环境就是属于大锣鼓的，因此使人格外有亲切感。走出祠堂时，整个人是活力满满的，一身清爽，不累的。
晚上，我们第三次前往潮阳，在一所小学里观赏一些同龄人演奏笛套。与昨天的感觉不太一样，这一次的气势更大，更有那种从容华贵的感觉。虽然曲调的变化并不会很突出，但也很精彩。再配合《乐记》的学习，便有了治世之音的感觉。同时，想到有这么多同龄人也在传承文化中最珍贵的东西，便觉得底气又足了许多。“德不孤，必有邻。”
“是以自天佑之，吉无不利。”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