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志应也。
——《蒙卦·彖辞》

周末,夸父班草原班同学见证了丁馨妮同学的“拜师礼”,都有不同程度的触动。故在这里,谈谈“拜师”的事。

“道安礼乐大学”是一所“洋学堂”,而不是一个人的道场。从辛庄师范的前身——共生书院开始,我们提供的就是一个开放的平台:儒释道,艺医武,琴棋书画……为同学们引荐有关“文武医艺”不同领域学修并重的先生,这是现代教育的做法。而在传统社会,十分注重师承教育。有志于学,必须拜师,而非在“学习超市”里选购一款教育产品。

平心而论,知识普及,民智大开,是好事,但同时也助长了求学者的轻慢之心。得到的太容易,反而不会珍惜,不懂得用功。疫情三年,辛庄师范网络学院发挥了积极作用,有它的方便;但网课,虚拟世界的交流,永远替代不了现实生活中人与人的相知。

我有三次拜师的经历:一是随胡因梦老师,拜在梦参老和尚门下;二是带头拜王林海老师为师,修习书道;三是拜形意拳大师马世琦先生为师。

其实,除此之外,还有一次特别的拜师经历。经华德福家长引荐,认识了一位“王老师”,他说他没有别的本事,只会“教人”,那时我从事华德福教学已经六年了,总觉得自己还没有真正入门,能遇见这样一位懂得“教人”的老师,欣喜若狂。于是奉上拜师帖,姥爷和目前在立品供职的钱健先生都是现场的见证人。可是不久,就爆出这位老师行为不端,性侵女学生,而且还不只是一位。

这段经历,对我的帮助其实很大!更确信:最伟大的老师,就活在我们的心头,就如梦参法师所言:三皈依,其实质是皈依自性佛,自性僧,自性法。而在世间行走,会遇见许多良师益友,但不必崇拜,更不能以人格依附为代价。所以,我不建议大家轻易拜师,我自己更不会受“拜师礼”。

然而,“师承”又是十分重要的进修途径,古人精进,真的敢舍身求法,这是现代人不及也。在回冀州的途中,与郑腾霖老师聊起潮州的拜师礼。郑老师说,那是非常郑重的,他八岁跟随王茂标老师学艺,十二岁跟着老师四处教学,十七八岁的时候,才正式拜师。拜师前,要将师徒二人的八字放在一起,看合不合。——这个做法很有趣,也很给人启发。

在传统社会,师生缘,仅次于父子之情。父母给我性命,而师父启我慧命。这不仅是在中国古代,西方也同样重视人生导师的作用。他们的习惯是去教堂,请教父为孩子洗礼,并尊为终身指导老师。

百年以来,我们片面引进了西方的知识教育系统,而非真正的“全盘西化”;同时,打倒“孔家店”,反传统,反礼教,于是我们失魂落魄一百年了。诚然,面对外族侵略,为了救亡图存,几代前辈激发起了民族大义,其精神可歌可泣,但对自己文明的源头是模糊的,对文化传承的态度是不够重视的。几代中国人,普遍存在文化自卑感和某种焦虑,总觉得不如人,这种害怕“输”、害怕被人瞧不起的心态,仍然常见。所以,教育的“内卷”有很深层的历史原因,而不仅是教育部门的无能。

对传统文化的学习,有不同层面:道,理,法,术。能将形而上、形而下贯通的先生,十分罕见。通常的老师,都侧重在理、法、术的某一个侧面。而且,若这位老师没有师承,只是自己关在屋里,琢磨出来的学问,通常都不可靠。他或许著述等身,名气很大,但如过往云烟,什么都留不下来,也无法真正教导出优秀的学生。当前主流的人文学者,基本上属于这一类。

高手在民间,只有真正发心求道,才有道缘出现。故要珍惜生命,珍惜道缘。

李步进老师读了昨天日志里宗易先生的文章,也发来旧作一篇:

做了一个美梦,梦里获赠良琴。用早些年抄的谱子配图,写此记之!

【鸣玉】

邑有李生者,好琴。参随名师有年,颇得其法,略有小成。苦无良材名器,萦萦为念。

一日,携琴山中独往,流连于清泉白石之上,咏歌于苍松野竹之间。偶遇一翁,便相与语,大为相得。翁相邀至其家,入目皆简素自然,古雅有趣。翁呼童具酒,与生剧谈,畅叙平生。生乃复调弦弄轸,扣宫扪商,尽平生所学为翁一弹而再鼓。良久,翁徐徐谓曰:“生之学,可谓善矣!仆之小女亦尝习此于高人,惜乎天年不永,已魂瘞玉台久矣!有遗琴一,今与君子有缘,姑代为相赠之,以成知音之美!”遂出琴相赠,送生归,并诫之于语曰:“只可日对知音,慎勿持之以售,不然,恐罹大祸也!”生乃自证之于天地,辞谢而去。

归家视其琴,朱弦玉轸,雪质冰纹,含光内敛,古意盎然。其腹有铭,曰“鸣玉”。试抚之,铿铿然有敲金戛玉之响,若获至宝,重扃藏之。自此,摒居谢客,日与良琴相对,技不自高而日高,音不自善而日善。形影不相去,不觉又数十年矣!

一日复山行,微有倦意,拥琴憇坐。恍惚闻耳中作人语云:“可相将归去也!”如是者三。乃援琴长歌为临风归去之操,曲终,溘然坐化。怀中琴忽化为青凤而去。(2021.08.16)

我回复道:“好梦妙笔!难得难得!”又发一短信:“梦里人生,生花妙笔!前世奇缘,相见恨晚。”

步进老师回:“千古知音,因‘恨晚’而更难得!”

【来自修立书院的报道】

◎又到了周日,一天沉浸在经典之中。不破不立,每读圣人之言,便觉是于破己之成见,夫子与庄子所言去向并无不同,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就在于安心。行之为道,知而不能行,是为过矣。若只在自己的成见与逻辑上徘徊,是无用的,逍遥游,便是由一点一滴实践出来。

看到天水拜师礼的现场,很欢喜,也真心的祝福。求艺、求道、求学之路,就在于源源不绝,人人都有所天赋、天命,皆可各正性命,不必随波逐流,都可活出生命的光彩。

今日中医班结束,热闹一场后,学员们也慢慢散去。晚上几个小同学在宽屋唱起侗歌、吟诵,一旁的阿姨听得十分感动。童蒙养正,人之至乐,莫过于赤子之乐,无所附着,坦荡来,坦荡去,良知的自然流淌,是最大的感动。不以亲爱而辟,不以贱恶而辟,而能有大情。

壁炉中的火烧得旺,明火、暗火各有所不同,明火旺而不能长久,徒有其表,而明火转为暗火,外表看似暗,则是内明,亦更暖,长久不息,如煲一锅汤,在于其工夫。

【夸父班同学日知录选编】

◎这么快就离开天水了,心里总有一种怅然若失之感。可每次外出,再回到玉泽园,都像回家一样开心。

◎在回程的高铁上,又吹了洞箫。虽然在车厢里不便吹响,但可以将指法练好,一点一点练也可滴水穿石。

可以每天练一点,但一定要认真。得来的太容易,也许就忘掉感恩。要懂父母与老师的用心,不能辜负,不得马虎。

◎昨晚聚餐,黄老师提醒了馨妮姐和我们大家,我看见靳老师在台下默默地抹眼泪,很是触动。

靳老师问我们大家,如何用一个字来概括西秦腔。大家都说不上来。后来,靳老师说是“吼”。确实,西秦腔用吼,吼出来了很多唱不出来的情感。

席间,给靳老师敬酒时,老师问,你对什么感兴趣。我说,洞箫(我对管乐比如笛箫,都比较感兴趣)。老师就说,可以呀,回来我教你吹洞箫。听了之后,我很高兴,也很感动。像靳老师这么厉害的老师,愿意教我这样的小孩。我有何德何能,惟有感恩!

晚上亲子通话,我妈问我,别人都拜师了,你愿意拜谁为师?我不假思索地说:如果有机会,我也愿拜靳老师为师。

◎今日上午返程回冀州,虽仅仅是三天两夜去到天水“出差”,时间短暂,但这一趟的学习,却无比充实、饱满。回程的路上,仍回味无穷。一路上,感受着“来时”的路,越发感到时间的飞速,而回到自身,更应珍惜。

路上一直读《巨流河》,每次翻阅此书,如穿越时代的变迁,回到上一代,回到我们生命的大背景,真是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

读《巨流河》(齐邦媛著)

经由上一本书《天地扬尘》,读后总多少有些意犹未尽,迷上了各种传记类的书。之前也有很多同学推荐《巨流河》,一拾起,便沉浸其中。

一直从巨流河到哑口海,讲述齐世类一家从辽宁铁岭至大半个中国,最后去到台湾的“漂流”,颠沛流离,一路辗转,经历不只抗战.不只是大陆,不只是台湾,不只是漂泊的命运,在历史的深处,还有一片河山.那是历史未曾好好诉说的故事。

“中国不亡,有我”,当时他们面对那个时代,炮火连天,更别说学习了,避难到各地,就为有朝一日,能为祖国尽一份力。通过一个家族的经历——家史,看到那个时代,后浪推前浪,回到我们今日,面对这百年之未有大变局,我们该以怎样一种状态去面对。今天的我们,不再需要去担心吃住冷暖的问题,但却因为过多的方便.而精神不振。应拨乱反正,将自己的命运与时代、与中国相连接,需札根,吾辈担起大任。而不是虚度光阴,人可以平凡.但不能平庸。

《巨流河》回顾现代中国史洪流、浮沉其中的人和事,感慨不在活下;以流行的话语来说,这似乎是一本向“失败者”致敬的书。而海峡两岸剑拨弩张的情况虽未结束,再过多少年,一八九五、一九四七、一九四九这些年份都可能成为微不足道的历史泡沫。但或许只有记录这段历史的文字还能够幸存,见证一个世纪海峡两岸的创伤?齐先生是抱持这样的悲愿的。

《巨流河》最终是一位文学人对历史的见证。随着往事追忆,齐邦媛先生在她的书中一页一页地成长,终而有了风霜。但她的娓娓叙述却又让我们觉得时间流淌,人事升沉,却又有一个声音不曾老去。那是一个“法净”的声音,一个跨越历史,从千年之泪里淬炼出来的清明而有情的声音。

◎雷厉风行。今天一早又告别天水,乘高铁回到玉泽园。感觉这段时间,节奏真是快起来了,出了个三天的“小差”,郑老师也随我们到了玉泽园,有一周大锣鼓的学习,接着又是礼乐共学周。越来越热闹,时不我待啊。我们这个集体马上就要在这世间冲锋陷阵了,自己的程度还差得多,我们可是要带头的!切不可拖了师长的后腿啊。

今天一天虽然其本上在高铁上度过,但因为有书相伴,一路也很充实。早上在老师手上拿到一本《暗夜传灯人》。等这书已等了很久,一路在高铁上读,感触很深。

自1949年国共内战结束,蒋介石带了一批大陆最优秀的文人、学者到台湾,这些文化工作者得以逃过大陆的“文革”。故虽然国民党功败垂成,但在台湾还是有中华民族文化的点点灯火,在艰难地传承着。自五十年代台湾戒严,极端反左以来,这些灯火更是暗得几近不可见,正是有书中这一位位士人,才得以在台湾薪火相传。

在读这本书时,心情是很压抑的,但一位位先生的事迹却很鼓舞我。在那最黑暗、最动荡的年代,他们都能够挺直腰板,走出历史的低谷,将法脉传承下去,我们生在历史空前的盛世中,如何能辜负前人的苦心?

晚上坐大巴车回到玉泽园,一下车,老师就递上一封千里之外妈妈寄来的家书,随上一句“家书抵万金”,心中一下就浮起妈妈的面庞,眼眶一酸。我人在玉泽园,可千里之外也有亲人长辈护持,根脉系在那儿,有背后默默的守护,心是安的,没什么可以挂碍的。感恩父母,让我可以全心活在这儿,全心生长。

危言危行,危行言逊——读《暗夜传灯人》第二章 荷花池畔长谈——怀一代报人余纪忠

报人,似乎是离政治系统最近的职业,也是最敏戚的职业了。稍稍与主流政治立场一分岐,就是万劫不复,至少在上世纪台湾戒严时应是如此。可一个真正的报人、记者,把真相告诉读者,才是最终极的任务。故报人的功夫,就在于如何于政治走向与真相之间的间隙腾挪,其中精微处,不仅仅只是玩文字游戏给审核看,而是如何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像文中余纪忠先生,看似迫于压力,写得过激一点就撤换主编,可该担当时却是义不容辞。如上世纪末李登辉发表“两国论”时,差点两岸就爆发战争,余先生顶着近九十的高龄,也要担起主笔,尽他所能做的。

我想,这样的先生,可称之为“天下士”,即身在草莽,依旧可以关照天下大事。先生留下的,是一种典危,一种人之所以为人,生命该如何活法的典范。借他最后留给他所创立的《中国时报》的三个字:“要勇敢!”

(中霖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