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日志2024年2月19日星期一
这几天“备课”时,又遇见一个新概念——“有毒的男子气概”。它出自美国人的一本书,书名为《他们想让我变成这种男人:有毒的男子气概和我们自己造成的危机》(The Man They Wanted Me to Be: Toxic Masculinity and a Crisis of Our Own Making)。
下面先介绍这本书的情况:
要理解该书作者塞克斯顿(Jared Yates Sexton)是如何定义“有毒的男子气概”(toxic masculinity)的,我们需要想象一下在美国人心中部分由虚构产生的“最伟大的一代”。那一代人在贫困中长大,战争结束后凯旋回国,他们养家糊口(当然,前提是他们都是白人),在制造业一类充满男子气概的行业里做一份工作,常常也能挣到足够的钱买房子和汽车。他们就那样毫无怨言地度过一生。成千上万的美国男人参加二次大战(还有朝鲜战争、越南战争和两次海湾战争)后归来,他们大多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症(PTSD)而且没有得到治疗,他们的余生都饱受这种疾病的折磨,因为,“当然,爸爸从不谈那场战争。”当他们忍受PTSD折磨的时候,人们赞赏他们坚忍的沉默。人们把连灌三杯马提尼的午餐、暴饮苏格兰威士忌的扑克游戏、周六经常独自呆在车库里、要受了伤的儿子自己“挺住”、令人生畏的大发雷霆和对孩子的肉体惩罚解释为男人与生俱来的阳刚特征,而不是他们在面对压力时不恰当的应对机制。他们在美国人的心目中都是理想的人,而不是有问题的人。从他们的身上,以及美国人赞赏他们的原因中,人们得出了一个有关男人应该是怎样的人的基本观念:男人不应该感到痛苦,就算他们感到了痛苦,他们也被禁止与其他任何人谈论痛苦。
当然,有毒的男子气概在“最伟大的一代“出现之前就早已存在。约瑟夫·普莱柯博士说:“不同的性别角色是社会的构成因素,因此无法满足过高的期望,对某种性别角色过高的期望造成的不可避免的挫败会导致心理上的伤害,”但是在‘最伟大的一代’身上,有毒的男子气概现象找到了一种新的动力去强化传播。塞克斯顿写道:“如果我们的父辈和祖父辈能够在大萧条中幸存下来,能够乘船前往欧洲或亚洲,能够与法西斯势力作战,那么我们就应当能够毫无抱怨地生活在如今的和平岁月。”诚然,你的工作会让你的身体和心灵都备受摧残,每天晚上你都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压扁的空罐子,但是想一想,你的祖父曾经眼睁睁看着他最好的朋友在法国贝叶(Bayeux)的郊外踩上地雷,而他从来没有对此抱怨过。种种形式表露出来的软弱都确凿地证明,你不是一个像你祖父那样的坚强汉子。
塞克斯顿认为,“做一个硬汉子”其实是将身体和情感的双重虐待强加给了本质上像孩子一样无助的男人。这样的做法塞克斯顿完全明白。在他的一生中,有不少人曾经对他的身体和情感施加虐待,直到他接受了有毒的男子气概的法则,并将之内化于心。他在书中写道,“这种观念渗透了一切,回荡在我们的谈吐之中,玷污了我们的权力结构,困扰着我们的每一个行为和想法。(……)有毒的男子气概是一种慢性疾病,一旦我们感染上了,就会一直携带着它的病毒。”在这里出现的并不是一般的第一人称复数,塞克斯顿说的“我们”是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他描述的故事我们可以在许多有关严重有毒的男子气概的回忆录和电影中读到和看到。
塞克斯顿从参与特朗普竞选集会的经历中获得了有关沉迷有毒的男子气概和带有表演性质的行为方面的见解,让我们得以由此引出一个可能会使人感到惊讶的结论。在特朗普的竞选集会上,那些具有种族主义、性别歧视和恐同症(homophobic)意味的尖酸刻薄言论其实是具有表演性的,那些言论都出自一些并不真的相信那种言论、或是至少情感上并不如那些言论那么强烈的男性之口,但是这些人担心,如果他们不摆出一付愤怒和充满仇恨的特朗普支持者的姿态,他们的男子气概就会受到质疑,他们并不在乎他人的感受。许多特朗普的支持者就像那些网络喷子一样,参与到一场故意激怒他人的竞赛之中,而且这场竞赛的目的并不是要支持某种观点,而是想通过具体展现自己情感上的漠视,以及潜在的、有时甚至就是实质的暴力倾向,来证明自己有多么强硬。
“有毒的男子气概”这一概念,已经在网络上流行一阵子了。有人觉得,若用中文语境中的“大男子主义”替代它,也是完全适用的。但我的感受不同。一个新概念,一个来自陌生文化背景的视角和观念,总能让我们从熟视无睹的生活有所新发现。
二十多年前,接触到戏剧家布莱希特专门创造的一个术语——“陌生化效果”,一直对我的启发很大。年轻时的我,常常会跳脱自我角色,站在半空中回望这个叫做“黄明雨”的人,他在喧嚣的场合和众人饮酒,他在与女人做爱,他每天在做不同的事……他真的清楚他在做什么吗?
昨天上午陪父亲看电视剧《大秦赋》,看到第十集-第十二集,嬴政正式被立为秦王太子之前惊心动魄的宫廷斗争,其中还有吕不韦派人去齐国稷下学宫,广纳人才,荀子与其门生韩非子、李斯等关于“天下”和“王道”的谈话。不禁想起“有毒的男子气概”这个词儿,也想起上野千鹤子关于“男人是如何利用和控制女人子宫”的那段文字,不禁有几份沉重。
“教育”这件事之所以不容易,是因为往往人们的视野太过狭窄,只是用极其有限的生活经验去指导孩子,而且出发点通常是“自保”,趋吉避凶,生怕孩子摔跤、吃亏,将来到社会上无法立足。或者,也有特别“进取”的父母,想着既然这个社会竞争如此激烈,那么就不要输在起跑线上,要事事争先,不甘落后,要做强者。——从这一点来看,“有毒的男子气概”影响的不仅是男生,也深刻影响着女生。
若有点历史感,将镜头后移,放在中国两千多年的历史背景,以及人类文明上下几千年的尺度来看,我们活得太现实了,或者太物化了。“物化”的意识状态,不只是马克思唯物论和无神论带给中国人的,“心-物”一旦二分,过度沉浸于现实生活中的得失,就是“被物化”,即人的“异化”,或曰“工具化”。马克思的唯物主义只是帮助中国人强化了这一概念,并且越套越牢。
从今天主流的观点来看,秦始皇对中国历史是有重大贡献的,毛主席更是赞赏秦始皇,而不怎么喜欢孔子。“无坚不摧的意志力”、“一统六合”、“征服天下”,这是典型的男子气概,但它真的是有毒的。“有毒的男子气概”的内涵,比“大男子主义”要丰富得多。黄明雨这个人,是男人,所以我对什么是“有毒的男子气概”十分清楚,而且年轻时的我曾经还主动去学习、效仿,让自己变得更像男人。
“有毒的男子气概”有不同的类型,有“秦始皇”这一款的,只做第一,不甘第二;有“李斯”这一款的,工于心计,头脑缜密,不择手段,将所有人事物都当作资源来经营,一心想做最优秀的职业经理人,配合老大打天下;还有“胡兰成”这一款的,把“下流”当“风流”,特别擅长利用“性同意”把各种女人哄骗上床。
我不是女性主义者,但我非常清楚“有毒的男子气概”的危害,因为我入世够深,不是一个单纯的华德福幼儿园老师。在与女儿就“女性主义”这个话题交流之后,我渐渐有点同意她的立场:尽管“女性主义”这一概念背后的理解可能各有不同,但它有一个基本的贡献,就是对性别意识的成见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力,在历史上显现了它的力量。
的确,在当今的现实社会,在政治、经济、文化以及教育的各个领域,还是深受“父权制”的影响,又加上资本主义的洗礼,能长成一个健康的男人,或一个健康的女人是十分不易的。
女儿给我推荐了几部电影,其中有一部是韩国的,名叫《下一个素熙》【导演:郑朱莉,上映日期:2022-05-25戛纳电影节/2023-02-08韩国,片长:134分钟】。剧情介绍:
高三女生金素熙即将毕业,她被学校安排到某大型通讯公司下的客户中心实习。这个热爱跳舞并对未来充满向往的女孩,怎么也不会想到人生却开启了阴暗之旅。客户中心接线员要求精通各类话术,她们必须想方设法留住客户,提升业绩,为此不惜用带有欺骗性的话语,当然也要承受难缠客 户的侮辱与谩骂。作为前辈的组长对她时有苛责,却还尽心维护,可是他本人也无法忍受这种吃人的体制而选择自杀。在此之后,素熙拒绝签订隐瞒真相的承诺书,未过多久也在各方压力下走上绝路。本来是一桩稀松平常的自杀事件,刑警吴宥真却执意揪出每一个道貌岸然的加害者。为了冷冰冰的数字,这个世界所有的人都成为共犯,并且理直气壮……
电影里那种令人窒息的氛围,在当今中国社会,尤其是企业和学校当中也是普遍的,只是因为受“儒教”和资本主义的双重压迫,日本和韩国的情况更为惨烈。很抱歉,在这里我用了“儒教”这个词儿,在我心里,孔子不等于儒教,因此,要特别感谢毛主席的文化革命,帮助中国人卸掉了沉重的历史包袱,从而得以野蛮生长。
电影演到一半,素熙自杀了,我不禁有点愤怒。
这时,瑜雯老师带领几个孩子在潮州,跟着王茂标老师在三山王庙,配合师母拜老爷,传来一段视频,里面是鲜活喜庆的场面。
我回复:
很好!冰火两重天。我正在看世界的背面。
(中霖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