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日志2024年9月11日星期三
大观在上，顺而巽，中正以观天下。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
——《观卦·彖传》
昨晚组织部分同学开读书会，研读邓晓芒教授的文章《儒家文化的最大遗毒——习惯虚伪和集体无意识》【注：邓晓芒，先后任教于武汉大学、华中科技大学，主要研究德国哲学，亦研究美学、文化心理学、中西文化比较等，创立“新实践美学”和“新批判主义”，积极展开学术批评和文化批判，介入当代中国思想进程和精神建构，在学术界和思想界有较大的影响力。此文原载《同舟共进》杂志2016年2期】。
我想，刚读到这篇文章的朋友都会有些愕然，而且在读的过程中会感觉很不舒服。“现代知识分子”的自我定位，就是希望通过这样的“批判性思维”促使人们保持清醒。
当然，首先这篇文章的结论就不成立。因为我们将这个标题中的“儒家文化”换成任何一个文化或政治概念，如“基督文明”、“选票政治”、“消费主义”甚至“科学主义”等，这句话同样成立，因为“习惯虚伪和集体无意识”就是人类集体意识的一种特征，也可以说是人性的弱点，并不是所谓“儒家文化”造成的。
先读两位同学的日知录选摘：
◎刚读完邓晓芒教授的这篇文章，我有点懵，对我来说，他的观点几乎没有我认同的，但他却能有理有据，逻辑严密，毫无破绽。但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直到听完读书会老师的讲解和同学的分享，我才大致有了头绪。我一开始对他“对儒家的批判”很不理解，但仔细一想，他只是对自己所看见所理解的儒家下了定义，而这个他笔下的儒家也正是他想看到的样子。尽管他所说的部分现象是真实的，他所写的也不都是空话，但在我看来，他的心量还是小了。没有从大的生命整体出发，就像他自己所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大人之学一定是心量够大的，能容得下世间百态，能真正从大处着手落到细微。有独立的精神，不会陷入集体无意识，能带领人们顺势而为，走出迷惘，活出生命的光彩。
可能我一开始就对邓晓芒教授所讲的有偏见，所以对他的看法不够中肯。这也正是我所需要学习的地方。
◎今天主课结束后唱了侗歌，虽高低声部没太和上，但旋律已经很美妙，歌声环绕，乐音与心共振，非常舒服。自然的声音，最养人。
下午看了一会儿《四书读本》和《中国哲学史》，然后把上午发的阅读材料《儒家文化的最大遗毒——习惯虚伪和集体无意识》读了几遍。从非常舒服的语境突然要思索起来。感觉这篇文章对自己的学习有很多启发和提醒：
“在人文科学领域中，做学问的人最忌的就是凌空蹈虚，从文本到文本，或者陷入思古之幽情而无法自拔。在新的时代和历史条件下，我们反思过去，是为了现实和未来。这是儒家文化起死回生之道，也是中国传统文化再造之缘。”
经史同参，我们也是历史中人。学不能脱离事和人，学而思，切身之思。治国在修身，士以天下为己任，解决当世之困境，反诸正，翻转，正本清源。取法乎上，直接与天连接，奉元，一定是超拔地入世，独立不依而以大化之。此之谓亲民。
对于自己的学习目标、途径要清晰，要诚恳。对大根大本不容讨论，实事求是，日新又新。
传统与现代，很难切割，人类文明的长河，百川归海，当代中国的读书人一定会受到西方哲学和中国传统文化思维的双重影响，故“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的功夫更为重要。我们不能因为热爱传统文化，就固守在所谓“国学”的小圈子，更不能沾沾自喜，目空一切。像邓晓芒教授这样的“独立知识分子”的提醒还是很有必要的，譬如文章描述的一些现象：
今天很多儒家学者所做的恰恰相反，他们的研究中充满着寻章摘句和繁琐考证，这些考证「超不出前人两千多年所积淀的学术遗产，却又平添了现代学者由于幼学功底无法与前人相比而生出的无数错谬和纰漏」，但他们仅凭这种热心于读经解经的态度就为自己赢得了学问“扎实”、路子“纯正”的美名。
当前国人一种极富“中国特色”的心态，即「尽管大家都不相信那些满大街流行的冠冕堂皇的道德口号，很少有人真心地按照那些说出来的话语行事，但私下里却又人人都认为，那是人们应该按照去做的基本行为规范」，虽然自己做得不怎么样，但必须从娃娃抓起，教给孩子们、尤其是别人家的孩子们去做。就中国人现实的生存方式来说，不管这个人信奉的是什么，这种特色心态是绝大多数人的心态，所以我称之为中国人的“集体无意识”。
要揭示出中国人的集体无意识，光是停留于书本是无济于事的，必须要深入生活本身，对中国的现实有切实的生活体验和广泛的底层信息，对一般老百姓的生存状态有贴近的观察和亲身体会，知道他们会说什么、想什么。儒家文化几千年来一直是以贴近百姓的日常生活而见长的，但在今天，研究儒家文化的学者的一个差不多是共同的特点恰好就是脱离实际：
有的躲在远离大城市的偏僻之地构想整个国家甚至整个“天下”的理想的政治宏图；有的积极介入当前高层政治动向，以寻求知遇和做帝王师为此生终极的追求目标；有的则努力将儒家变成一门“行为艺术”，把自己从里到外打扮成古之儒者，享受一种傲视群氓、自鸣清高的快感。至于当今现实生活中到处发生的与老百姓息息相关的问题，如拆迁问题、矿难问题、农民工问题、失业问题等等，都基本上在他们的视野之外。这些人的作为，其实还不如那些利用“国学热”开班赚钱的伪儒，后者至少还有一种对中国当今时代的现实感，尽管欺人，却不自欺。
关于“批判”这个词，通常我们印象不好，因为在上个世纪历次政治运动中，“批判”用来打击阶级敌人，发展到人身攻击和人格侮辱的地步，已经远远超出了学术探讨的范畴。其实，在哲学领域，“批判”这个词是中性的，类似传统语境中的“辨明”。
“批判的”（critical）源于希腊文kriticos（提问、理解某物的意义和有能力分析，即“辨明或判断的能力”）和kriterion（标准）。从语源上说，该词暗示发展“基于标准的有辨识能力的判断”。譬如，德国古典哲学创始人康德的三大名著《纯粹理性批判》《实践理性批判》和《判断力批判》，不仅意味着康德的批判哲学体系的诞生，也带来了一场哲学上的革命。
而现代教育强调的“批判性思维”也是有建设性的。从西方理性主义传统来看，“批判性思维”是一种宝贵且必要的思维方式，它能够帮助人们更好地认识世界、理解问题、做出决策。通过培养批判性思维，人们可以提高自己的思维能力和素质，更好地应对复杂多变的社会环境。有下图说明：
我想，鲁迅先生若活在今天，也依然会拿起他的笔，当作匕首投枪，揭露社会不公，也依然会得到我们的尊重。因为尽管你不同意鲁迅的激进，但他的人格是挺立的，他对这个民族的爱是深沉的，因为他说过：“自古以来，我们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这就是中国人的脊梁！”
面对“中国式现代化”这一时代主题，一定要采取中西会通的态度，而不能复古，落入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的狭隘立场【注：民粹主义萌芽于19世纪四五十年代，意指平民论者所拥护的政治与经济理念，该理念拥护平民掌控政治，反对精英或贵族主导政治。民粹主义主张直接民主，不仅仅是一种思潮，也可能形成运动，甚至具有长期的政治后果】。
“现代知识分子”有他们的自我定位，就如邓晓芒教授所说：“西方知识分子对自身的身份有明确的独立意识，与世俗权力更自觉地保持一定的距离，他们的学术研究决不是为了当官，而是有自身的纯学术目标。”“现代知识分子”与中国传统的“士”的精神有相通之处，“时常显露出改良社会的意念，常常是以抨击和批判现实社会的方式，或者通过诉诸上帝正义的方式”。但两者的差别也很明显，前者基于西方的理性主义传统，故强调主观-客观、感性-理性的二分；而后者一定是放在“天人架构”中，肯定普天大同的“明德”，故视天下为一体，古今为一人。
“道大”同学服务人，成就人，鼓舞人，须回到士的传统，同时拥抱这个古老的新世界。
（中霖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