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上午,忽然接到邮政快递电话,说有快件,请到楼下取。心里纳闷,下楼一看,是杜忠诰老师从台湾寄来的包裹。回到屋里,打开,内有信函一封,杜老师亲笔手书:

明雨吾兄大鉴:

久未見,念念!吾兄刻下正大力开展文化教育大志业,虽云得道多助,但我看也在到处欠人人情。弟能力有限,亟想藉薄技为兄敲敲边鼓。兹随函奉上拙作各式一十五付,聊供吾兄抚慰劳人或答谢人情之用,敬祈哂纳为幸。匆此 顺请

道安

弟 杜忠诰再拜  元月廿日

读到杜老师滚烫的文字,捧着厚厚一叠他的书法作品,鼻子一酸,泪差点掉下来。

同时,心里又很惭愧。像杜忠诰老师,台湾一流的书法家,马英九时代两岸文化交流台湾文坛最重要的代表人物之一,如此德高望重,对大陆的晚辈这般抬爱,实在感恩不尽!只是我可能不像杜老师期望得那样,在干多么轰轰烈烈的一番事业,而是在尽自己此生的一点本分,谈不上求人不求人。

我人情是看得比较淡的,不喜欢人与人之间太黏腻,也从不刻意维系所谓人脉资源;在我来讲,之所以还比较心安,是因为在配合一个伟大的因缘,死心塌地,无怨无悔,其实与私情关系不大。我常和同事们讲,你们不是为我卖命,我只是为祂打工;如果你也愿意,那是你自己的事。我也常和夸父班的孩子们讲,你们不是为我学习;为自己的慧命负责,做大人是生而为人的本分事,我们只是有缘同行一程。乾道变化,各正性命!

但每次受到前辈们无私的支持、热切的帮助,总是特别被鼓舞!更不敢掉以轻心,妄自菲薄。毓鋆老先生说他一生守乾卦的初九“潜龙勿用”,一辈子在民间办书院,不参与政治;我则为自己此生定位,一辈子守乾卦的九三“终日乾乾”,立足民间,做点服务文化和教育的事,成就人,鼓舞人!

读到杜老师的书信,不禁想起王镇华老师、林明进老师等台湾的先生们,也想起刘森老师、孙映柏老师等大陆的前辈,十几年来,他们一直不遗余力地支持着那么多渴望学习传统文化的各地学员。而的确有不少普普通通的母亲和父亲,立正了精神,愿意走上大人之路。就像孩子们每次走完千里徒步,眼神都不一样了;在各地共学时,常常遇见这样的同学道友,她们的眼神是清澈的,亲切而有力,她们不是为了凑热闹,而是精神家园的共同守望者,文化重建的大美行者。

感恩所有的师长!感恩所有的同路人!感恩跟着我们一起前行的孩子们!

今天是除夕,华夏大地,装灯结彩,火树银花,一片喜庆祥和!又想起镇华老师生前喜欢讲的那句话:“感谢中国还有实践的人!”我们可能无法像镇华老师那样,读那么多书,学问做得那么好,但我们可以成为值得镇华老师感谢的那群人!

祝福中国!感激不尽!

(中霖整理)

附:《回一位有志青年的信》

【编者注】昨天收到一位不足十八岁青年的邮件,他这几年跟随一位老师学习,申请参与《道安文库》的编辑工作,发来他的文章和诗。我连夜回信,现将此信转载如下,供更多同学参阅。

BF好!

来函以及所附诗文都已读过了,甚是欣慰!像你这样有向道之心、诚恳好学的青年,如果能多一些,该多好啊!

先儒曰:学不可以已。诚哉斯言!今天上午与八十八岁高龄的刘森老师通电话,还谈到这个问题。学习重在过程,而不在结果。而今人急功近利,只求一个好结果,过程中的感受(即你体会的“觉”)完全忽略,逼迫自己努力向假想的目标(那个好结果)迈进。有的人目标达成了,觉得努力没白费,由此形成“成功学”的种种经验;更多人同样努力了,却未达成理想的目标,便容易心灰意冷,自我贬低——在“零和博弈”的各种社会竞争中,这样的现象比比皆是。

我们的夸父班反其道而行之,就尽学些“没用的”。高铁五个小时就能到的路程,我们要用足足一个月时间步行才能到,这傻不傻呀?我们不反对坐高铁、坐飞机,而且欢迎交通工具越来越便利,然而,不能因为有了高铁、有了飞机,人就不会走路了!现代文明,技术更新日新月异,使得我们在日常生活里常常坐享其成,足不出户,就知天下事;有人快递各种物品来,不用去超市,我们在家里就能吃上现成的粮食和蔬果,难道我们就不用去田地里劳作,不用去和真实的社会各类人群交往么?

说得极端点,短暂的人生,其重点也在过程中的觉知,因为人生的结局,就是一个“死”字;而生机,都在活着的每个刹那的过程里。前段时间,我们在东山岛研学,结识贝壳、金晖老师夫妇,给我很大鼓舞。他们之所以创办“东方生活传习社”,就是在返朴归真的种植、酿造、制香、做茶的过程中,体会“生机”。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比读书更重要的是生活,是做具体的事。

现代教育注重科学理性思维的训练,但哲学和数学都是脱离现实生活的一种抽象思维,用这种思维建构起来的自然科学体系,虽然能够解释自然界的部分现象(也只是一种角度的解释而已,未必是真的),但这种冷静的所谓客观的观察和思考,将人与物割裂开来了,让人变得无感。中国古代没有西方式的科学,但读书人若只会读书,寻章摘句,玩弄文字,成天在名相上兜圈子,也会误入歧途。故韦华校长重视“游于艺”;弘一法师也讲:“不通人情,举步皆是危机;不体物情,一生终成梦境。”

你提到“乐曲”与“乐谱”的关系。其实“乐谱”就是有形的“乐曲”,有形、无形两者相互促进。对现代作曲家而言,有了灵感,赶紧用记谱符号写下来,就成了“乐谱”;若流传开来,经久不衰,就成了名篇了。而中国古代的曲谱(如集贤鼓乐的燕乐谱、潮州的二四谱),比西方人发明的五线谱及简谱历史要悠久得多,它是音乐的灵魂,用刘森老师的话来讲,那些传承千年的古曲谱是“活着的乐经”。因此,学音乐,不能不学曲谱;而且要学经典名篇和传承久远的古曲谱,无论中外。但作为初学者,首先是要喜欢唱歌,或喜欢乐器,不一定从曲谱入手,而是模仿。只要有兴趣,先不学习曲谱,也能唱歌和吹奏乐器。只是到了一定的阶段,不学习曲谱,你的艺术水平就上不去了,因为那些优秀的曲谱,就如传世佳作,千古名篇。只凭我们个人的灵气和才华,若不向古人学习,不继承前人的智慧,就一定走不远。现在的那些流行歌手和中国许多所谓的名歌唱家,为何艺术生涯很短,就是因为缺乏传承,只是靠他们一时的才华。惜哉!悲哉!

你提到“孝”。“孝”字的本义很开阔,接天接地,可惜的是到了后世帝王强调以“孝”治天下,“孝道”反而变得僵化了。最大的“孝”,就是志道配天,格于上下,因为人人都是天之子,我们有没有辜负天的心意?第二层的“孝”,就是《中庸》里说的“继志述事”,为文明的传承尽自己的一点本分,为往圣继绝学,这都是大孝;其次,才是通常百姓体会的“孝”,这也很重要,这是最基本的、人人可以实践的平常事。

拉拉杂杂说了这些,也不知对你是否有点参考作用?总之,青春年少,正是大好年华,要敢于尽情地去开展;知与行,是一件事,做到才算懂!

明天就除夕了,祝全家过年好!新春吉祥,一切顺利!

明雨  合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