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刘森老师是一位备受大家爱戴的演奏家、指挥家、教育家,其对礼乐文明的透彻感悟,是过去十四年来一直指引和伴随着我们践行的宝贵财富。
每次黄明雨老师与刘森老师见面后,都会非常感慨:老师说的只是些平常话,并没有刻意准备,但字里行间十分饱满,这就是从大时代走过来的“长者”——“大德之人”!
今天的访谈,来一起听听刘老聊聊研习营,讲述中国人的心灵学,以及对大家新疆之行的期待和叮嘱吧!


▌问:刘老,我们就聊聊暑期研习营,今年已经是第八届,规模更大,同时给它提升为“首届道安礼乐生活节”,在新疆办,尽管您可能因为身体的原因去不了,但还是想请您和我们一起回顾一下。
经过这么多年的学习,我们觉得学习中国传统文化还是要落入到生活,落入到华夏文明最核心的部分,就是礼乐文明、礼乐生活,而不只是像做学问,脱离群众、脱离社会。我想,您可能对我们做的事情一直有观察,是吧?您也时常提醒我们,不过您总是很委婉,也一直不肯批评我们,但经过这么多年的摸索,都走在您最早给我们指引的方向,在这条路上越来越有心得,越来越有体会。您作为师长,一直关心、爱护、帮助我们成长,您能不能帮助我们再回顾一下,给些提醒。
▌答:这个题目就大了。我认为文化它有个形式跟内容的关系,但一般人就把文化束之于高阁,要著书立说,要写进历史,这样的话它实际上就跟生活脱节了。真正的文化应该是跟生活有连接的,我认为文化应该跟生活融合在一起,融合得越好,文化的魅力越大。
本来暑期研习营(现在又叫“礼乐生活节”)是大家聚会一下,玩一下,成为一个新的时代的节日,它不是中秋节,又不是元宵节,又不是春节,它是研习营(礼乐生活节),它是最热的时候但却是最舒服的一个时光,在这个“节日”里,大家欢聚一堂。它本来就是个玩儿,但是你给它文化的意义,给予它文化的含量,而且文化的含量在不断的调整之中。我认为很融洽。
它不是单纯地来上课,而是形成了一种文化的交流,这当中心灵的交流占有很大的部分,它不被形式所束缚,不是说我们非得听一个交响乐,看一个芭蕾舞,或者看一个什么样的典型戏剧才是我们最高兴的那一天、那一个夜晚。不是,它是生活,这个生活是在成长变化当中,它推动他的思考,他变得对生活很热爱,对学习也有兴趣了,对知识有渴望了,对文化有追求了,这就形成一种动力,不是玩完就散了。现在很多玩是玩完就散了,没什么意义,把钱花出去就完了。这个研习营不是,它就变成一种从精神上有动力、有活力的一个存在。
到现在我没听到谁说研习营不好,都说时间太短了,结束后还期待着下一年的。

我看着你们的那些活动,感觉好像是撒种子一样,文化的种子,而且它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它把文化遗产搁进来了,它不空洞,不是为玩儿而玩儿,不是为高兴而高兴,是为了认识文化,认识文化就是认识历史跟现实,那自然的未来就在里头了。你只要有了历史,有了现实,未来自然在其中,因为未来是个未知的。太好了,我认为太好了!而且文化遗产成为这里相当重要的一个内容,而它又不是为文化遗产而文化遗产,它是为心灵的改变,为了心灵的归宿。
我认为这样的追求是可喜可贺的。你说他在物质上有什么收获,没有,反而要付出很多,而他在付出当中得到的是思考、动力、活力、力量,甚至说智慧。那个智慧是什么呢?不是说解了哪道题,而是它是变成生命的一种旺盛的精力出来了,它把人的精气神改变了。
我认为现在只要是不发生大的战争和饥荒,中国的未来是充满了希望的,是充满了那种欢乐的生活的基本素质的,这个不是物质能替代的,也是应该说几千年文化的追求沉淀积累、变化发展,到今天它又在新一代身上有个新的使命感。
现在从社会上、从网络上看,担心的情绪很大,许多人思想负担很重,好像这个危机又要来了。我认为,其实对于我们来说不是危机的时代,而是个机遇的时代,我要告诉同学们,机遇就在你面前,就在你自己身上,就在你生活的环境里,就在你自己成长的步调里。


▌问:您能不能再接着说一下非遗文化,尤其在音乐领域,今天叫民族音乐、民间音乐了,为什么跟今天主流的音乐界好像有点落差,站在学术标准来讲,他们好像有点看不上,但它实际上还是非常有生命力的。因为您长期接触民间音乐,早年在广播电台民族乐团接触的就是这些老师,能不能讲讲这些经历对您的帮助,或者您从民间音乐这些非遗文化里面获得的养分,能不能跟大家分享一下?
▌答:我认为你们做得好!不是从从理论上去做的,而是从生活上去做的,达到了一个什么目的呢?达到了一个开阔心灵的目的。因为他没有技巧标准,这也是学西方音乐的人认为中国音乐落后的那一面,实际它不是落后,它是真实的生活这个感觉,是它里头有一个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心灵的真实。
现在年轻人玩心灵的真实,喜欢流行音乐,摇滚,其实那个玩的是形式,摇滚跟他的心灵有什么关系?没有,他找不到。自己民族没有那个性格,遗传基因里就没有那个性格,非要把外来的东西拿来,那就是纯模仿,模仿到最后是人家的,不是你的。
文化遗产不一样,它是传承了多少代人,多少代人的真正心灵的那种感悟在这个里头,看似简单甚至不屑一顾,但是实际上你要真正掌握了之后,你找到了生命的真谛,这个太厉害了。所以它传承上千年它不会丢,有一种文化魅力。我认为那个魅力主要是心灵的文化魅力,祂是和天下融合的。
《乐记》有句话:“大乐与天地同和,大礼与天地同节”,这是真正深刻地认识了文化跟音乐存在的关系是什么,文化和天地自然、心灵、人的生命成长过程当中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我们现在还是为了追求“先进”文化,在技巧上有比较,在价值上有比较,甚至在形式上都有比较,但是实际上比较了半天,没找到自己心灵当中最需要的东西。我们的交响乐全是模仿世界各国的,主要是欧洲的,自己的呢?全部变成模仿以后就成一个空的心灵了,这个我认为是很危险的。
当然我们现在也不排除那种模仿世界文化当中取得了巨大成就的人,那是人才,那是创造性,那个不能否定,我们现在的钢琴演奏、提琴演奏等等都达到顶峰,但是我们在作品上不是,那是人家的作品的顶峰,是人家心灵的真正对宇宙、对自然、对人生、对自由的解释,对浪漫的解释的一个展示,能够做到那点也是不容易,那也是一种天才,但是不可能十几亿人都那样,不可能,因为什么?因为那个需要环境,需要有好的老师培育。你没有那种机遇,没有那种环境,你就不可能达到那种高峰。
所以,我们的重点,这种高峰我们要承认,但是我们真正的生活是什么?我们要不断地进取,不断地开阔,不断地寻找那种规律,寻找那种规律中的自由,去掌握自己的命运,掌握自己的前途。
我认为夸父班的这种教学思想是超前的,因为是把文化的践行作为主要的目的,作为主要的方向。去践行的动力在哪里?在你自己的心里呀,这个东西不容易找到,往往都是找别人。我们曾经开过一个玩笑,哪个老玉米是另外一个老玉米替它长大的,哪个鸟是老鸟背着它飞去找食儿的,没有,都是自己成长的过程。让孩子们尽早地知道自己成长的现状跟未来,我认为这是教育的真正主要的。不是什么方法,也不是什么技巧,因为方法跟技巧如果不跟心灵结合,那个方法跟技巧是别人的,没有用。
所以这是智慧的培育,从根本上的培育。但是人们往往看不到根,因为它没有表现的形式,可我们往往又在表现形式上特别计较,有时候就误导了自己。不是别人误导你,是自己就误导自己了,尽早告诉孩子们要去识别这个东西,这可就掌握了真本事了。我们需要的是人才,是不断源源流淌的生命活力的人才。


▌问:您讲得真好!这个学期,我们每天早上抽一点时间读《乐记》,因为我们也一直在实践,有了实践,你读得就越来越有感觉了。它怎么讲得那么通透,这个礼乐是干什么用的?它不只是一个音乐,它甚至关系到政治,政通人和,我们为什么有不同的乐器?发出的声音跟自然之道的关系是怎样的?我们先人那么早就有这么成熟的生命的体会,而且今天在民间还活着,这个很妙,对不对?不是说完全没有,只能通过书本去想象,它还活着,这就是这些所谓的非遗的文化的可贵在那里。他们自己那些老艺人可能没想那么多,很单纯的,我们是因为在寻找,“礼失求诸野”,遇见了,所以我们很感动,很受鼓舞,再用到我们的教学实践,再又面向更多人去推广,去分享这个我们的喜悦,好像也很有感染力。
▌答:《乐记》的学习,我的体会它是中国真正的心灵学,它是艺术心灵学,它是感悟的心灵学,它是那个声音律韵出来以后和自然结合的一种心灵学,它不是心里的胡思乱想。它不是哲学,它是真正的在你心里的音乐。但是现在的教育当中认为那个东西是没用的,认为那个东西太简单,他是没明白人家说的是什么,实际那是在音乐当中,在礼乐文化当中对心灵的一个总结认识。孩子们如果喜欢的话,会一辈子受益,你再和老子结合,再和庄子结合,再和诸子百家一结合,那就是稳稳当当的,不会跑掉的那么一个东西。
所以我认为,中国人不怕学习外来文化,真的有中国自己的文化的,学了多少外来文化,也打不倒他,因为他有坚定的心灵学在那儿立着。
听说你们最近在研究武强年画,武强年画好多年没有见到了,但是我的印象当中它是一个浓缩,它是生活的浓缩,它不是具体讲哪个神哪个鬼,它是一种精神的浓缩。如果你理解中国的生活主要是农村的生活,农耕的生活,稼穑的生活,就是《诗经》里面描述的那些内容,你一看武强年画你就好像找到家一样,你自然理解,你自然喜欢。然后那里头还充满希望,充满未来,它不是现实,它都是虚幻的东西,它艺术的思维其实讲起来是很神很神秘的,很好玩的。
我认为那个就跟我吹《小放牛》似的,我跟别人的不一样,比如慢版当中,我吹那个“嗒嗒嗒嗒嗒嗒嗒地”,我感觉是满地的花草花香,我等到反复回来以后,哎哟,怎么就变成满天星斗了,七斗星就在天上飘着,哎呀,生活这么美,看不见月亮的光,看星星的美。你看别人他没有这个感觉,但是我又不能说吹笛子我这是七斗星,那哪有七斗星,对吧?它完全是心灵的一种感觉,可以把心灵的感觉当中浓缩到一个画里边,它好像什么都不露,什么都想搁进去,它想包容的更大,它想把天下包进去,是不是那个画有那个感觉?
但是一般人现在认为那画的是什么,又不是美女,又不是山水,又不是什么。画家不承认那个东西,但是生活的这个东西,你们磨灭不了,不可泯灭。绝了,中国文化就是这么绝,你画家画你的,武强年画这个仍然得有,我也不跟你抢市场,我也不跟你比高低,但是我就过年过节的时候,我这个东西出来了,你没有东西可替代,绝了。
谁挂年画,没有说我得买一张名画挂在家里,没有,门神要什么名画,你说呢?灶王爷贴在那叫什么名画?不一样,它就是人们一种心灵的归宿,真正的生活,所以,真正生活的活力跟动力不是艺术家、文学家能够取代的,完全是两码事儿。好啊!你们在遗产文化上,我看做得有点绝了。

春季学期,将会在玉泽园首次呈现《礼乐之义,天人生活》展,
欢迎关注,欢迎参加!

▌问:我们这次研习营,也是首届“道安礼乐生活节”在新疆举办,您对我们有什么建议?
▌答:到新疆后,那是另外一种生活环境了,非常遗憾我没去过,但是我酷爱新疆那种生活,他们有一个自由的环境,人人都可以舞蹈人人都可以歌唱,人人都可以拿起乐器来,无拘无束,他多老了都跳着舞、都高兴。那种民族性格,可能是汉族当中没有的,去新疆,主要要学这种东西。
不同的民族有不同的音乐、文化、生活习惯,你们去那里我认为要学木卡姆。我们那个时候只学了一年,是跟在北京的一个新疆的音乐家学的,叫阿布都拉,他什么乐器都会,我们每个星期六到他那儿去上课,就学一个曲子,但是没学彻底。后来我们非常喜欢新疆音乐,听了很多,买了全套的新疆乐器。
你们到新疆有没有可能学习弹起冬不拉,女孩弹冬不拉,让男孩弹日瓦普,打起手鼓,唱起歌,萨巴依是摇晃的,还有鼓、唢呐、笛子。你们有没有可能又变成一个新疆乐队?去学维语,为什么他弹冬不拉他就唱,你也不要学那么复杂,你把他那一个歌学下来。新疆味,那种大嗓门的,跟美声还不一样,敞着大嗓门,好像不想不顾的那种,没有中国的那种很温馨,就是你们唱侗族大歌的时候很温馨,你唱木卡姆你试试看,怎么唱。性格不一样,有没有可能去学学体会人家的性格是什么?人家性格当中对于生活的热爱是什么角度完成的?那个环境不一样,荒漠嘛。能够学木卡姆,能够演奏冬不拉,演奏一个乐器,能够学几首曲子回来。能够到那去吃哈密瓜,吃西瓜,那是最好的事,西瓜甜得简直了不得。
你们有一个南音乐队,一个集贤乐队,你们有侗族大歌,好不容易去一次新疆,如果你们回来再来一个木卡姆,我认为就更有有意思更好玩了。
▌问:好啊!明年,2024-2025的跨年新年音乐会就呈现给您看!
▌答:对呀,那孩子们性格会改变的,会更放开,学两段舞,敢于跳,有人就敢于跳,没人自个儿也跳,他认为他身心健康。我们动得太少了,维族动得多,所有的吃饭就得跳起来得唱起来,你们老坐着吃那不行,喝了酒就得跳,那是什么感觉?你再看黄老师再一跳什么感觉,我想更会生活。这次去新疆是一个非常有意义、非常难得的机会……

刘森 老师
1937年生,著名的竹笛演奏家、指挥家、教育家。曾任中央广播民族乐团演奏员、作曲、指挥,中央广播合唱团指挥,总政歌剧团指挥,总政交响乐团指挥,中国电视爱乐乐团指挥。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
自幼随父亲刘成鵰学习音乐,1953年考入中国广播民族乐团担任笛子演奏员。1957年参加莫斯科第六届世界青年联欢节,演奏《关山月》及《春江花月夜》荣获八人重奏节目金奖。
竹笛代表作《牧笛》《山村小景》影响广泛,其可按半孔演奏“黄钟、大吕”十二律的技法,实现演奏的任意转调并拓展了中国竹笛艺术的表现能力,多次受到各国元首及周恩来总理的赞誉。1959年受聘于中央音乐学院附属中学,培养出简广易、黄尚元等艺术家。1972年随严良堃先生学习指挥,随沈湘、李晋玮老师学习声乐及歌剧艺术。1978年指挥聶耳创编的歌剧《扬子江暴风雨》受到音乐界好评。1980年调入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歌剧团,曾担任《党的女儿》等多部歌剧的指挥。在担任中国电视爱乐乐团工作中为电视音乐的发展做出贡献,其在电视连续剧《唐明皇》《东周列国》任音乐总监过程中,创作贯彻了传统与现代相结合的艺术理念,获得了社会各界的认可与好评。
近年来主要致力于古代曲谱,古乐及《诗经》吟唱的研究,对传承传播中国优秀传统文化贡献卓著。

弹起冬不拉,跳起新疆舞!
《第八届 中国文化课程研习营 暨
首届 道安礼乐生活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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